杨广若能得弟弟们的拥戴,事情就好很多,她已经不指望他能发自本心的留下兄弟们的性命,或者指望他变成她希望看到的那种人,指望不上的,她只能走走别的路,看看能不能走通。
杨广听出来贺盾是激将法,故意这样说,是想刺激他这么做。
比起这么费劲、并且成果不知如何的蠢办法,斩草除根分明更为简单且无后患。
无论是他,还是手下的幕僚臣子们,都不会觉得在这件事上心慈手软是什么好事。
可他纵是知道这是她故意使出来的诡计,却依然中计了。
杨广看着怀里妻子的容颜,感受得到她身体微微紧绷,指腹在她耳侧抚了抚,回道,“这有何难,阿月,你莫要小看本王了。”三弟杨俊暂且不具威胁,四弟五弟虽是难了些,但再难左右不过多花点时间精力罢了,他今日不大想拒绝贺盾,也不想让她不高兴。
杨广这么说就是同意了。
可还不能高兴得太早。
贺盾压着心里起来的些微喜悦,看着杨广静静问,“阿摩,我还能相信你么?”
他在天下人面前都是君子之风,偏生在最希望看到这一面的人面前露出了他最不想被她看见的一面,杨广心里有些气恼,对贺盾的质疑很不高兴,又知是自己种下的恶果,怪不得她,便也气闷地点头了。
贺盾莞尔,窝在他怀里昏昏欲睡,又想起了什么,稍微撑起了些身体,提醒道,“利用巫蛊诅咒父亲兄弟嫁祸大哥这样的阴招,阿摩你最好不要使了,我都知道的。”
胡乱伤人性命,尤其是亲人朋友,选择做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可能是许多帝王必须要走的路。
可现在不后悔,却不能代表老来的一日也绝不后悔,这些年杨坚性情越发刻薄易怒,心胸逐渐狭窄,容易猜忌不安,所有这些性情上的表露和变化,和他当年直接在版图上抹除邺城、屠戮忠臣、毒害兄弟亲人有着莫大的干系,杨坚沉迷佛事,时不时梦见万千英灵,晚年心灵无法清净平和就是证明。
人非草木,一个人做过什么事,都会在灵魂上留下深刻的印记,不可磨灭,贺盾不想杨广走上和杨坚一样的道路,这也是她希望杨广能亲友和睦的原因之一。
可她若与杨广讲这些道理定然也是讲不通的,贺盾知道无用,索性也不说了,只看着他叮嘱道,“不许这么做,知道么?”
她现在可真是厉害……
杨广搂着怀里的女子,咬牙嗯了一声,他在她心里是不是坏得流油了。
郭衍确实提过这么个主意,可他方才已经决定拒绝了,既然要让杨谅杨秀心服口服,自然不好用这些见效快但容易败露的下招……
只不过她是在知晓自己会用这些办法的前提下,还肯与他一起么?
那她对他确实是很好……就像高丞相说的那样。
杨广心里被微风吹过一般,漾起层层波澜涟漪,强忍着直接问出口的蠢冲动,心情愉悦地应了一声,在她唇上吻了吻,低声道,“睡罢,明日父亲可能会传我们进宫。”
贺盾得了应答,觉得稍稍放心了些,便不再要求他什么了,其它的说多了他也做不到,说出来只会让两人争吵不休,还不如不提,贺盾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当真打算睡了。
杨广看着胸前紧紧贴着他的脑袋,紧了紧手臂,低声问,“阿月,那我先前哄骗隐瞒你的事,你以后就不生气了么?”
贺盾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也有错,当年没与你说清楚,惹得你误会,扯平不说了,睡罢。”
杨广低低应了一声,贺盾原本便很困,转过身检查了宝宝的被子,给他盖好了,窝在暖洋洋的大暖炉里蹭了蹭,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贺盾始终未提杨勇的事,却让杨广想起高熲说过的话来。
这件事违背了贺盾的本心,选择了他,贺盾便要自己背着对杨勇的愧疚渡过后半生。
高熲说为他并不值得。
不得不说高熲确实很擅长揣摩人心,舌灿莲花。
就像贺盾方才也不见高兴一样。
杨广闭上眼,缓缓呼了口气,暂且不去想这些事,搂着人先睡了一觉。
第124章跟个小老头一样
杨广晨间是被身侧窸窸窣窣的动静给弄醒的,手臂被抬起来放到了一侧,是杨昭,不用看都知道傻儿子是想挪到两人中间来。
杨广闭着眼睛听他搬运得吃力,倒也往旁边挪出了个方寸之地,果然傻儿子便高兴地在他和妻子之间的小缝隙里躺下来了。
杨广睁开眼睛便看见儿子躺在中间眉开眼笑的自得其乐,失笑了一声,拉过被子来给他盖好了,压低声音道,“你母亲还在睡,莫要扰她。”
杨昭见有人与他说话,更高兴,点点头,在被褥里翻了个身,有样学样地给右边的母亲拉了拉被子,他睡够了就想起来,乖乖躺了一会儿从被子里钻出来,坐在两人中间,朝正看着他的杨广小声道,“父亲你快睡,宝宝看着你和阿月母亲睡。”
杨广唔了一声,算是应答,杨昭一身丝白的小中衣,短手短腿的坐在被褥上,眼睛亮亮的很有精神气,奶声奶气地就知道卖蠢,阿月大概就喜欢这样的小团子罢,那时候在隋国公府,她也是,跟个小老头一样,看见小孩都要照看一二。
到底哪里吸引人了。
杨广觉得他连坐都坐不稳,便伸手轻推了下心情好得能飞上天的傻儿子,杨昭果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地往后倒了个四仰八叉,跟那翻了壳的乌龟似的,在被褥上翻过身才能爬起来,小脸红扑扑的很是眉飞色舞,又凑了上来握了握他的手,“宝宝很喜欢,父亲可以再来一次么?”
杨广:“…………”
倒还记得压低了声音,床榻也足够大。
醒了便要起来,杨广把柜头上叠得整齐的衣物拿过来抖开了,朝杨昭道,“坐过来。”
杨昭知道这是要穿衣服起床了,便爬起来摊开手臂站好了,眉眼弯弯笑得露出一口小米牙,“宝宝喜欢和父亲母亲一起睡。”
臭小子衣服都是贺盾亲手做的,虽说样式简单,但一针一线都是用心,杨广看了一眼天生不知愁为何物也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臭小子,动作利落地给他穿好衣衫,轻声道,“今晚可以。”阿月喜欢这白面团子,他也只好忍耐一二了。
杨昭再聪慧也才这么点年纪,压根就没听出晋王话中之意,只听说可以,就高兴得一口子一个宝宝很喜欢,开心得不行。
晨间的阳光自窗户里透进来,明亮极了,应该是日上三竿了。
贺盾睁开眼便看见杨广正给昭宝宝穿衣服,低低的交谈声,宁静又轻快的气氛,让贺盾醒来也躺着不想动,就觉得很好。
杨广素来可以一心二用,不用看都能感受到妻子落在身上温温软软的目光,唇角忍不住勾起了些笑意,偏头看了看海棠初睡醒的妻子,凑过去在她额头上吻了吻,眉目带笑,“阿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