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小楷写得颇工整,可见写信之人十分平静,语句通达,言辞恳切。
“沈少爷,妹妹:先道一声对不住。我走了,多谢沈少爷的收留,叶某无以回报。事起突然,前日散步,偶遇故人,我此生终有归宿,和他们一起,也算叶落归根。请谅解我之不告而别,若今生有缘,待再见时定倾力相报。另书:因我与云姑娘此番良缘,我和师姐碧棠恩怨已了,此生放下,畅快。今生能识二位,幸哉快哉。”
这篇短信并无落款,而是在那个位置白描了一只鸟儿衔着一片树叶,看起来颇有趣味。
宛珠叹了口气:“青鸟衔碧叶而去,叶老板还真是有番雅趣。我今天回来老半天没见她,后来才觉得大不对头,到处找了,外面也好一番找,里里外外,还是冬青发现了这封信,不然我不知要找到哪里去。”
“杨冬青?”
宛珠点点头:“她累得够呛,我让她去睡了。不过我睡不着,就一直坐着。”
沈含玉看着她消瘦的脸颊,微笑道:“叶老板既是走了,那便随她去吧。缘分这个东西也是个气数,到头了也就没了。”
宛珠略一沉吟,绕过茶几走到沈含玉身边坐下,有些严肃的问道:“我老是想着,哪一天我亲自替她把小青鸾找来。今天看了这封信,心里真不是滋味。忽然回味起她早上临行时候的表情,才知道当初自己说了多么可笑的大话。”
沈含玉漫不经心的把那封信按照原来的痕迹折好,放到宛珠手里:“你找到还是她找到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团聚了。小青鸾本不是笼中鸟,年轻的孩子老想飞了倒是可以理解的,叶老板和你和我,本就是萍水相逢,你二人有情有义,也算是有始有终了。可她毕竟还是思念那孩子,你终是客,她于你又何尝不是,终于要散了宴席,各自行路。对于如此结局,叶老板是最幸福的。”
宛珠看着沈含玉万年不变的冷漠表情,笑着摇摇头。沈含玉皱皱眉:“怎么,我说的不对?”
宛珠还是摇摇头,叹道:“我二人有始有终,倒是牵你入局。说到头,你才是义薄云天之人,我若不遇见你,怎会在这吃人的地方好好活下来。”
沈含玉听了这话,睫毛微微颤动着,默然不语。
“你刚刚那句团聚,言犹在耳,我都不曾想,自己竟然这样思念故里。”宛珠云淡风轻的说着,眼睛里瞥见沈含玉身上略潮湿的西装,她披了他的外套,都忘了他还淋着。刚刚进来的急,都没顾得上脱下湿漉漉的衣服。宛珠站起身来伸出手去,要替他接过衣服挂上。
沈含玉看着她伸过来的一双白玉般的手,愣了半晌,脸色微红。
宛珠笑笑:“想当年,我都这样伺候爹。我家佣人不少,可是我们和姐姐妹妹还是要给他点烟拿衣服。”
沈含玉愣愣的脱下外套,眼瞅着宛珠接过去,挂到不远处的衣帽架子上。
她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沈含玉脸色又是一番不自然,轻咳一声道:“谢谢。”他用余光看到宛珠优雅靠近的身姿,不由得有些失神:“我能想象,你娘给你爹接衣服的模样。”
这下倒说愣了宛珠,她一顿,随即笑道:“哪里哪里,我娘从来没给我爹挂过衣服。”
她走过来重新坐下:“别说是挂衣服,就连说话都很少见。”
沈含玉的眼神望过来,宛珠点点头:“就是这样啊。我和我娘长得像倒是真的,你可以说看到我就看到了我娘,可没法说看到她给我爹挂衣服的模样。”她看着沈含玉探究的眼神,轻轻一笑:“她恨他。我都晓得。”
沈含玉看着柔和光线下宛珠的衣角,表情落寞:“那你呢?”
宛珠低下头,无声的摇摇头:“不恨,倒是有点陌生。才来几时,都忘了他样子。说出来,我真是不孝。”
沈含玉默然一笑,面色温暖,仿佛这番凉薄之语是一团篝火。他静静的把身体靠在椅背上,舒服的闭上了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