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轻挑眉毛,道:“什么意思?”
林招娣道:“父亲,其实每次应邀,去荣国府那边,我都有这样的感觉。就好像那位老太太将整个贾家都放在了一个透明的罩子里头,而在这个罩子里,整个贾家就像是一只九头蛇,因为无法从罩子外面得到养分,每一个头为了自己能够过得更好,只能不停的陷害别的头,也不停从别的头里抢养料。之前的老太太和二房就是这样,从宁国府和大舅舅那里抢来了足够的养分,把自己养成了最大最粗壮的那一个。宁国府也好,大舅舅也好,他们都一度处于濒死的边缘,这才不得不反击,借用外力,将老太太连同整个二房都连根除去。只是,他们忘记了,九头蛇虽然有九个头,却只有一个身体。老太太和二房那边是被除去了,可是整个贾家也元气大伤,不得不龟缩起来恢复元气。”
林如海眯着眼睛,道:“你是说我们林家也一样么?”
林招娣笑答道:“不是我们京师林家,而是姑苏林家。姑苏毕竟是姑苏,总共才那么大,机会也就那么多。林家嫡支那么多房都在姑苏呆着,即便他们不愿意自相残杀,可是每个人、每一房能够分到的机会也就那么多。如果将所有的机会都集中在某一房,或者几个人身上,时间久了,总会有人不平。如果机会均分,那么,对林家每一个人的发展都是不利的。”
林如海点点头,这才让女儿起来:“没错。这里是京师,机会比姑苏要多得多。嫡支会想着向京师发展也是自然的。”
“京师够大,足够容得下我们林家的人”林招娣道,“更重要的是,京师可以为我们林家每一个人提供舞台,也可以成为每一个人的跳板。无论是京师,还在别的地方,一切都要从京师开始,然后在外地发展,之后再回到京师,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走到顶峰。”
对此,林如海也是深有体会的。每一个正二品及正二品以上的高官,除非一辈子都呆在御史台,否则,想要入阁拜相,就必须有在外守牧一方的政绩。至少也要做过一任知府,拥有实际治理地方百姓的经验,对百姓民生也足够了解。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成为君王的幕僚,为君王提供足够的帮助。
御史台的确清贵,只要挑别人的错儿就好了。可是责难无以成事。一国宰相、天子智囊,需要的不仅仅是嘴皮子。
林如海道:“你的意思是,让他们来京师,然后让我推荐他们如国子监或官学,然后让他们走科举到外地做官么?”
“父亲,女儿认为光这些是不够的。江南文风鼎盛,论读书写文章,女儿从来不相信我林家子弟会比别人差。恰恰相反,女儿认为我林家子弟需要的不是读书进学,而是实务。”
“实务?就像六部之中,户部需要精于算数,而刑部必须精通律法那样?”
“是的。如果真的成为一方父母官的话,光会读书是不够的,不但要会做人,也要会做事。不会做人,难免有损民心,不会做事,难免被皂隶愚弄。而且我林家子弟之前在姑苏,至少也是在宗族的庇护之下的。各地风俗不同,稍有差错,对百姓也好,对自己也好,都不是一件好事。”
“你的想法呢?”
“女儿有意,让族中子弟先去女儿手里的各处产业坐一坐,看一看。虽然说这些事情就是交给管事们也是可以的。但是,如果连我手底下那些管事们清理得干干净净的账本他们都看不懂的话,那么收秋粮和夏粮的时候,被下面的人糊弄了去,失了百姓民心也成了必然。无论是秀才还是举人,都可以先在女儿的手底下历练一二,然后看各人的表现,或是继续进学,或者是去做几年幕僚,继续积累经验。”
“好吧。你写个细案给我。”林如海听了习惯性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一出口,他才想起,这是他的女儿不是下属。
林如海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却没有想到林招娣居然一口应下了:“是的,父亲。女儿回去写了,就送来给父亲过目。眼下正午天气炎热,但是早晚寒凉,还请父亲不要忘记了及时添减衣裳。”
林如海一愣,这才发觉,似乎她们父女很久以前就这样相处了。
自己虽然是正经的京师分支的族长,可是自己却是在江南做官的,京里的很多事情都交给了这个女儿。长女对自己来说,与其说是女儿,不如说更接近下属一点。不同的,以前自己的这个长女虽然没有什么正式的名头,可是什么祭祖为祖先准备酒食之类的,都是她在做;可是现在,自己的长女虽然有个代族长的名头,可是正经的处理族里事务的权利都在族老们的手里,自己的女儿却没有了独立处理各种事务的权利。
自己这一支的权力弄不好就会落入别人的手里。
林如海非常担心,也许自己真的应该找个合适的女人,生一个能够让宗族满意的儿子,好保住自己这一支的分宗宗支嫡系的位置。
林如海的脑海里闪过的是韩氏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心底浮现的却是韩氏给他的难以抹去的违和感。没错,林如海不喜欢韩氏,那是因为韩氏让他非常不舒服,可是他又说不出哪里的不舒服。可是眼下,韩氏是林如海身边唯一满足宗族的要求,并不会对林祈的地位产生威胁的女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