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良跟着寒暄了一阵,这才回了家,自然是生了一天的闷气,自家婆娘的话在心里越发的响,他也越发的不安。
而罗有望一直等到收工,叫住了朱清和,说什么都让他和自己回家一趟,朱清和没办法只得跟着去。众人都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真是奇了怪了,罗有望堂堂一个大老板怎么跟个屁大点的孩子有说有笑的,那样子可不是对小辈,竟是带着客气,难不成朱清和有什么能耐处?
朱清和坐在罗有望宽敞又气派的院子里细细打量,眼中不无羡慕,总有一天他也会有这样的家,甚至比这还要阔气,是那种好几层的高楼,只住他一人,要是心情好,再找个人和自己一块住。
罗婶端了菜上桌,有肉还有鱼,张罗着清和赶紧吃,之后又笑话罗有望:“老罗,我看你今天是中邪了,再好的事,你也不能乐个没完不是?也不怕人家孩子笑话。”
罗有望喜滋滋地呷了一口酒,叹口气说:“咱儿子要是有人家清和一半的脑瓜子,我真是做梦都能笑醒。说真的,要不是清和跟我说了这么个点子,我真就傻不愣登地在那里干等着了。我想翻新学校,这事我想了好几天了,说来也是造福后人的大好事,到时候我去了地下,阎王也得夸我是个好人,我没有因为赚钱而黑了心,是吧,清和?”
清和知道罗有望的心思后,就想着把他往这事上引,罗叔就是个有脑子的,自己一说教室下雨天总是下小雨,他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此时,他顺着罗叔的话说:“您本来就是个好人,愿意收我给我饭吃,还照顾我们的难处,这财就应该是您发。”
罗有望又痛饮一杯:“我也是希望我家罗勇能争气点,我那时候想念书没念完,也就会写几个字,现在条件好了,家里也没有牵挂,我们家也该出个文化人,我这脸上也才有光。这次是你小子的功劳,你说吧,想叔怎么谢你?”
朱清和贪吃了两块肉,憨憨一笑:“我哪儿来的功,我就想叔不撵我走,能让我背砖赚钱就行。”
罗有望更喜欢他,指着他笑:“真是个实在的孩子,以后你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叔,再难的事,叔也给你办。”
罗婶下了白面条,盛了两海碗,将烧红艳艳的西红柿放在旁边的小几上:“浇在面上吃。对了,再过阵子就要选村长,书记了,这么多年都是朱玉良扛着,你要不要也试试?清和,婶儿没别的意思,就是公平竞争不是?咱们村里这几年要啥啥没有,干啥啥不行,人家别的村一年还能见点猪肉,咱们村有什么?要不你试试?我不是糊涂人,你想给村里做好事积福,我也赞成,老天爷就照顾好人。”
朱清和把面拌好,他撒了一大勺子辣椒,看着就有胃口,刚要动筷子,听罗婶这么说,心里漾出笑,面上却是一片憨傻:“叔,咱们年底要是也发猪肉,你就去吧,我想吃肉。”
罗有望敲了下他的头:“傻小子,就知道吃,这事我得好好想想。暂时我还不想得罪朱玉良,对了,清和,你记得把你住的房子土地使用证上的名字换成你的,留一手总归没坏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拆到你那里去了。”
朱清和点点头,也觉得有道理,他爹妈很有可能会反口。
而这个时候不远处的王老师家,气氛僵持不下,隐隐有种剑拔弩张之势,阮穆的爸爸正坐在屋里,脸色难看。
第8章
屋子里因为多了一个高大壮硕穿军装的男人显得逼仄,气氛微冷,阮穆沉默地坐在妈妈身边垂头看向地面。
王老师率先打破沉默,拉起儿子地手说:“和你爸回去吧,别胡闹,耽误了学业。”
阮穆迟疑一下还是将手抽出来,声音平静:“不想回去。”纤长的眼睫将他眼底的波涛汹涌挡住,做出一副眼前人与他无关的样子。
抽完一根烟的男人,抬起头,粗犷眉目间尽是怒气:“王咏梅,这几年你生气不想见我,不想跟我待在同一个地方,我认。到现在也差不多了吧?如果你眼里还有这个儿子就一起回北京,工作上的事情我会找人去打点。”
王老师冷笑一声:“如果我眼里没有小穆,我就不会劝他回去。阮宁,咱们之间的那点破事就不要提了,我没功夫和你吵架。现在学校的事情全压在肩上,我实在走不开。话说回来,小穆向来懂事,肯定是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他才会不想回去。”
阮宁身上泛着一股冷厉之气,阮穆眉眼轮廓像极了他,脾气却随了王咏梅,固执又决绝。
阮宁登时怒目圆睁道:“王咏梅,咱俩离婚几年了?我打了这么多年光棍,娶个媳妇难道不应该?他倒能耐,和我耍脾气,他什么意思你不明白?”
王老师眼眶蓦地发酸,她将阮穆抱在怀里,哽咽道:“儿子,你怎么这么傻,我和你爸没那个缘分了,所以才分开过。有了新妈妈,只要她待你好,你也该对人家和气些。是妈对不起你,这一切都是我害的。”
阮宁逮着机会就刺她:“你也知道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你?当初执意要和我离婚,我以为你能活的多好,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的?让爸妈知道你在这种地方待着,他们心里得多难受。王咏梅,我最后和你说一次,你要是不听我的安排,我有办法让你在这里待不下去。”
阮穆抬起头,看着对面的男人说:“你不要逼我妈,我不会和你回北京。爸,你应该多回家看看。”
阮宁被他说的莫名其妙,粗声问:“我每个月都从部队上请假陪你,你还想怎么着?”
阮穆对这个粗枝大条的爸爸实在没办法,想了半天挤出一句:“你自己回去看就知道了,我房间枕头底下全是你想不到的好东西。爸,不如等你看过了再来接我吧。”
阮宁和王咏梅都好奇阮穆说的东西是什么,可这种事哪比得上学习重要?两人看了彼此一眼,依旧不死心地给阮穆做工作,只想把他脑子里那根莫名的筋给拧过来。
阮穆趁着两人没防备,站起身跑出去了,任身后两人怎么叫都不理。他一口气跑到朱清和家门口,这么晚了门还上着锁,没地方可去,他坐在院子里那块石桌上干等着。过了半个小时,才见朱清和摇摇晃晃的回来了,双眼朦胧,脸颊泛红,分明是喝醉了。
朱清和被罗叔逼着喝了两杯白酒,他抵不住,有点晕,不过脑子还比较清醒,看见阮穆,惊讶道:“你还没吃饭?我开门给你做去。王老师不在家?”
阮穆跟在他身后,走到门框前站住,歪着身子靠在那里,漫不经心地回:“在家,等着抓我回北京。”
朱清和利落地生活火,火苗窜起来,他架上锅,添了水,等烧开的功夫,洗了手和面:“那不是挺好的?什么时候动身,离开学没几天了,可别误了。”
阮穆脸上难得露出一抹不快:“我不想回去,我爸要结婚了,想给我当后妈的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想我妈,回去做什么。”
朱清和倒是头一回听这事,话在喉咙里转了转还是咽下去,人家的家事,他也不能随便掺和。只是想到自己的亲人还这么欺负自己,更何况是外人,犹豫一阵,说道:“要是回去了,她敢动手,你可别忍着,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你给别人想,别人可不把你当好人,一辈子说长不长的,别把自己交代在人家手里。”
阮穆愣了愣,跟着笑了,得意洋洋地说:“想欺负我,也得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说是正经大学毕业的,还信巫蛊害人那套,往我床底下塞小人,写信吓唬我,十八流的人还好意思缠着我爸。”
朱清和突然想起自己还是个丧门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这有什么稀奇,我们村里一大半的人都信,我要不是什么灾星,八成现在好好的,也不会惹人嫌。你说那是封建迷信?他们压根理都不搭理你。你也别做的过分了,拿自己的学业胡闹,不然将来有你后悔的。”
阮穆心里一阵热流传来,嘴角翘起,一点都不见外:“我爸很喜欢我妈,他不想离婚,被我妈逼着去民政局办离婚证的前一天晚上坐在客厅里哭。我不想让我爸后悔,他就是脾气不好,死要面子活受罪。”
朱清和给他做掐疙瘩,闻言笑了笑,其实更多的是羡慕,好歹还是关系亲近的一家人,就算有什么矛盾也能解开,不像他看那些人是看仇人。
王咏梅急得追出去,眼看着人跑远了,气急败坏地瞪阮宁:“你不是天天在部队上训练,怎么不去追孩子?这么晚跑出去,要是遇到坏人可怎么好?”
阮宁不动,反手拉住她的胳膊,声音低沉:“咏梅,咱们好好说说话成吗?这几年,你回北京也是一眨眼的功夫,每次我都在部队执行任务,脱不开身,关系也越来越淡了。我想了很多,我总觉得咱们应该坐在一起好好的聊一聊,那年那事……”
王咏梅一听脸色大变:“我对你的那些事没兴趣,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带孩子回北京,让他好好上学。如果你想给递请帖,我会托人送礼金。”
阮宁刚消下去的火又腾地窜上来:“你少他妈放屁,儿子不同意,我爸妈不答应,我结屁的婚?王咏梅,我就问你,你要不要和我回北京,咱们重来,你要是不答应,我真就和那个女人结婚,你别后悔。”
王咏梅怒道:“关我什么事?我和你离婚的那天,就不打算和你有瓜葛了,你想怎么对我没关系,但是不能误了儿子,他是我全部的希望。带他回去,就是打晕扛也得扛回去。你回屋里去,我出去找找。”
阮宁看了眼黑下来的天,拉着她回去:“虎父无犬子,我阮宁的儿子可不是吃素的,别瞎操心,等到了点自己就回来了。你跟我进去,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其实阮宁是个笨的,前头放狠话,后面又没出息地求着前妻一起回北京,就像当初他看上她时,一点浪漫不懂,傻愣愣地将人给堵了,跟打仗似的追了五年才追到人。脾气一上来说狠话,说完就后悔,偏就王咏梅是个较真的性子,两人就这么闹上了。
朱清和要送阮穆回去,谁知阮穆的屁股像是粘在凳子上了,老半天才说了句:“我不走,今天我在你这将就一晚,说不定明天他们就不逼我了。”
朱清和也不好真板下脸撵他走,在院子里洗漱完,回到屋里,他把罗叔给的崭新被褥分开铺了,把枕头让给他,自己就这么平躺着,轻声说:“早点睡吧,明天赶紧回去,别让王老师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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