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爸拍了下孙子的头,嘴上说别让阮穆得意起来,可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我们一家子都是武行里的,扛家伙打仗去还行,这些文人的事还是得你们来干。等我家这个小子长大了也扔部队里历练去,打磨几次,这碗饭就吃顺了。”
阮宁和阮母已经在厨房忙碌了好一会儿,菜差不多已经齐全了,摆放在餐桌上,阮宁撸起袖子,浑身散发出让人难以忽视的气场:“饭做好了,都快上桌吧。刘哥,我把我爸藏的酒拿出来给你喝,别省着,喝光了才能走。”
阮穆跟在几人后面,突然一脸邪恶地看向本就紧张不已的高美丽,笑着说:“高老师,你怎么在发愣?开饭了。”
刘元勋原本带笑的脸突然变得僵硬起来,转头细细打量一遍高美丽,恢复了原先的表情,说说笑笑哄得阮老爷子心花怒放。
高美丽却被那一瞥吓得魂都散了,外地的人不认识这位主管教育的大领导,她可是知道的,听说他最讨厌不把心思放在教书育人身上,反而成天琢磨些歪门邪道的老师。
第33章
高美丽在众人落座之后才战战兢兢地坐下来,心里有些恨,是她傻,还以为阮家人是好心,这分明是挖了坑给她跳,总归是在人家的地盘,她也只能忍着。
刘元勋先是夸赞了一番阮母的手艺,直说阮母做的菜不管过了多少年都是让他们心心念念的味道,小时候最喜欢来蹭饭吃,就差住在阮家不走了,逗得阮爸阮母合不拢嘴。可惜时间流逝飞快,倒是成家立业后全都各忙各的了,很少有机会能坐在一起,让人惋惜不已。
阮穆嘴不停,欢快地吃着最喜欢的酱排骨,奶奶过世后就再没吃过一样的味道了。等朱清和来了北京,也让奶奶给他做这道菜尝尝,要是他能学会最好不过,这样就算不在北京也也不必担心会亏待了自己的肚子。
刘元勋说着将话头转向了阮宁,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是怎么个打算?前阵子听说上头考察你,给你评了个优,看来有得升。也别顾着工作,好歹想想你个人的事,你和咏梅离了这么多年,就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
阮宁搁了筷子,往后一靠,有气无力地说:“哥,你还不知道我?我这辈子就和她王咏梅死磕上了,除非她找了别人,不然我不会放弃。”说着又烦躁地抹了把脸,愁眉不展:“全怪我,我以为咏梅会和我一样不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到头来闹成这样也是咎由自取。咏梅脾气犟,我又急,三两句话说不对就抬起杠来了。”
高美丽原本带着希望的笑顿时僵在脸上,嘴里的好菜也变得没了味道,她自小日子过得清苦,认定了只有把书念好才能有好日子过,有了体面工作后,又觉得只有嫁进阮家这种身份地位显赫的人家,她这辈子才算没活。野心越来越大,逼着她不断地往上爬,她却忘了活在这个圈子里的大多数人都是讲究门当户对的,像她这种把野心带在脸上的人,招人厌恶还不自知。
刘元勋也跟着叹气:“你个大男人还和她针锋相对的呛,她又不是你的手下,能吃你那套?我还以为阮伯给你重新物色了个人。”
阮爸这才觉得自家孙子的话可是说到点子上了,果然外面的人不知道底细,还真把这么个人当成自家的新媳妇了,呷了口酒,摆摆手:“我就认老王家的姑娘是我的儿媳,其他的全都给我闪一边去。阮宁要是不争气,你也给我滚远点。”
阮穆记得那年老爸娶后妈的时候,爷爷发了好大的火,好几年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倒是妈妈大度的让人送了礼金来,两人之间的夫妻缘分算是彻底走到了头。再后来妈为了救人丢了性命,爸将所有人都撵了出去,一个人在家里待了三天三夜,再出来时头发花白,人也苍老了很多。阮穆曾经恨他娶了别人,直到那时才看明白,他何尝不是自我折磨,对着一个不爱的人强颜欢笑,到头来那人撒手走了,只剩他一人在世间备受煎熬。
阮宁抿嘴笑了笑,给老爷子续上酒:“别气,别气,气坏了身子没好处,我这不是还在努力?咏梅最疼您孙子,我已经贿赂好了,他会给我说好话。爸,我琢磨着,等手里的任务完了,我想请个长假,过去陪陪她。”
阮母听得高兴,张罗着众人快些吃饭,转头看着高美丽,客气地说:“美丽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合适的?勋子,人家也算是你的属下,你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小伙子?她是你陆伯的学生,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她说来陪我,可我觉得这年轻人还是该出去谈恋爱的好,我个老婆子有什么好看的?只要你阮伯不嫌弃我就成了。”
阮穆也随口接道:“奶奶说的对,不然外面的人还以为高老师往我家跑的这么勤是想给我当后妈。”
童言无忌却最是戳心窝子,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俗话说无利不起早,现今单身的阮宁可是圈子里的香饽饽。人长的俊,马上又要提了,家里的老爷子老太太更是从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任谁见了都客客气气的,要说没这心思,怕是没人相信。
阮穆见时机正好,他跑回卧室里翻找了一阵把犄角旮旯里的古怪东西全都搬出来放在高美丽跟前,天真地说:“高老师送我的这些娃娃实在太丑了,你看我长的丑?还写上我的名字,上面还杵着根针,要是不小心扎到了怎么办?”
高美丽脸色一白,她看了眼变了脸色的阮宁,赶紧摇头笑着说:“小穆,这怎么是我给你的呢?你是不是记错了?”
阮穆歪着头说:“家里又没有外人进来,我认识的叔伯们才不会给我买这种土气的东西,高老师,你这是从哪个村里淘来的?总不可能是我奶奶塞给我的吧?”
刘元勋率先气得拍了桌子,指着高美丽怒道:“这种场合本不该说这些,但你身为人民教师,受过正经高等教育的,做的是什么腌臜事?国家严厉打击封建迷信思想,我都替那些将孩子交给你的家长担心。这个暂且押后,再说你往个孩子屋里放这些明知是不好的东西,又是何居心?细想之下,你这种人用心何其险恶!阮姨一家子待你周到,你就是这样回报老人家的?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阮爸沧桑的眼眸里寒意迸发,沉声道:“我阮家人光明磊落,站得正,才不怕这些东西,念在你还年轻的份上,我不计较,你走吧。”
阮宁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猛地站起来,一脚踢开凳子,凳子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他额上青筋暴起,满脸阴鹜,大步走到高美丽身边提着她的领口就往出拖,咬牙切齿道:“你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怎么就这么不知廉耻?一天到晚阴魂不散,害得我离婚,我不和你计较,现在更是蹬鼻子上脸,还想害我儿子,就你这种心眼毒烂了的人,我阮宁瞎了眼都不会看上你。阮穆,把她的那些破烂拿上,跟我走。”
阮母双眼瞪大,她还是头一回见儿子发这么大的火,看向对面的老阮,阮爸却是一脸悠闲地喝汤,笑着说:“这才像我儿子,什么狗屁倒灶的气都担着,欠谁了?勋子,快吃,你姨今天熬的汤最好喝。”
这个时候外面天虽然暗下来,但是来来往往的人仍旧不少,一个大院的,没谁不认识谁,时常站在大树底下就聊起天了,说的正热闹,却听不远处楼门被人大力甩开,惊了人一跳,定眼一看才发看清是阮老家的儿子和孙子,拖着的狼狈的女人……那不是陆教授的学生?两人不是在谈恋爱?这是怎么回事?
阮宁一想到自己和咏梅好好的两口子就被这么个黑了心的人给搅和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怕外面的人看了热闹,一把甩开高美丽恶声说:“下次别给我看见你,不然我不管你是不是女的,照样揍你。带着你的东西滚。”
阮穆嘴角上扬,脸上全是邪气,将手里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推给她:“高老师也别让我看见你,你以前偷偷打我的事,我也不和你计较,多谢高老师教会我沉默不是金,要张开嘴说话才行。”
阮宁听得更是眼前一黑,咏梅最宝贝这个儿子,自己虽然老和这个混小子拌嘴,到底是自己的心头肉,从来没舍得动过一指头,谁知道居然被这么个人……咬着牙怒吼道:“高美丽,我告诉你这事没完,打我儿子,我非让你吃到苦头不可。滚!”
旁人从几句话中就听出了个大概,自是鄙夷不已,当初他们还说阮老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真是闹不明白这女人是怎么想的,连人家的家门都没进,居然开始打人家的儿子了,要是真嫁进来,可怜的小阮穆就没活路了。听说还是个老师,真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倒霉落在她手里,想来也没少挨打吧?
阮宁回到家以后一直沉默,倒是阮穆坐下来看着刘元勋,笑着问:“刘伯伯,你会怎么处置她啊?”
刘元勋想了想说:“还是得让她所在的学校领导查证一下,看她有没有过分的举动,今天我虽然是亲眼看到了,但总归是在私下里,没证据,别人还当咱们跟她有仇说出去也不好听。”
阮爸点了点头:“勋子说的对,私下是私下,正事还得有依据才行,不能站不住脚。但是这事总归影响太恶劣了,现在哪家孩子不是给大人宝贝着?心都坏了,得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彻底改正了才行。”
阮宁拍了下桌子,双目大睁:“我不管,我咽不下这口气,什么东西,哪来的底气来我家撒野。要是把我儿子打出个毛病来,我要她的狗命。我要她从这个行业里彻底消失,别误人子弟。不行,越想越来气,我得找陆伯说道说道去,让陆姨别什么人都往咱家带,我也不找女朋友,让他们死了给我说亲的念头。”
满桌子菜被这么一闹,全都冷了,阮母摸着乖孙子的头,心里一阵疼,这孩子爹妈闹腾着已经很可怜了,到头来又给个外人欺负,居然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她这个奶奶是怎么当的。
阮穆这会儿心情大好,那次爸没找到,肯定是高美丽想法子给藏起来了,不管怎样,结果是他想看到的,爸既然说出口,那肯定是要办成的。想起前世父子两为了件不足以道明的小事交恶之后,他怒火中烧,用所有人都咋舌的手段让高美丽彻底消失,可他还是高兴不起来,心里始终藏着苦涩,本就单薄的亲情变得就像是高山上稀薄的空气一样。之后陆奶奶的小女儿嫁进来又是几年翻天覆地的吵闹不休,爷爷奶奶为此操碎了心,过早的病倒了。
现在才更加明白,当时的他总是把自己的情绪和感觉放在第一位,如果能换个角落想事情,没有那么重的戾气,也不会将彼此之间的关系搞得这么糟糕。等他终于想通朱清和那句话后,一切都已经变得难以收场。这一世,他不想再活得那么心累,等把妈妈接回来,一家人好好生活。
刘元勋小时候是在阮家混饭吃长大的,关系自然比外人亲近,对阮宁的脾气也是知根底的,叹了口气说道:“当初我就劝过他,别凡事都太自信了,他不放在心上,不能保证别人不会害他,可不然……不过这事我也不能忍,作为一个老师太没有道德了,为了自己那点私心,真是什么手段都想得出来。将来要是真坐在了哪个位置上,谁都得跟着倒大霉。”
阮母也是叹气连连:“可不是,也是我的错,就是拉不下这张脸。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伯伯不管事,阮宁很少回来,就我个面皮薄的,次次都不好撵人。阮宁和咏梅的事,我也有责任,我没把这个关给把好,这才由得别人作乱,真的委屈咏梅了。还有我的乖孙子,哎。”
阮穆拉着奶奶的胳膊安抚道:“您放心,以后谁也不能欺负我,那些不认识的,瞧着模样不对的,都让人拦在外面就是了,也省得上门来给添不痛快。您和爷爷都退休了,我爸又不是管事的,反正也帮不上忙。”
阮爸笑着点了下孙子的头:“嘴硬,人都是有来有往的,风水轮流转谁知道什么时候你有事得求人家,到时候怎么张这个口?”
阮穆上辈子一路摸爬滚打靠的全是自己,脚踏实地建造起自己的商业集团,多年以后很多事情全是拿钱说话,只要有钱,就已经掌握了一部分的话语权,偏钻营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倒不如沉下心来走好自己的路。
阮穆歪着头看向奶奶:“奶奶,今年寒假我想磨着我妈回来过年,我在朱家村还有一个好朋友,让他一起来行吗?他人很好。”
阮母当年是满口应下,更说会准备一大桌子好吃的来招待阮穆的好朋友,先前的不愉快好似一阵青烟从众人的指缝中流走了。
朱清和却没有阮穆这么轻松,他和王老师坐在车上,面对王老师若有所思的眼神有种莫名的闷感。车上都是同村的人,见朱清和和王校长一块去城里,疑惑道:“王校长,你们这是做什么去?清和怎么抱着个篓子,里面装了什么好东西?”
王咏梅淡淡地说:“我带清和去城里参加个会,你们也知道清和年年考第一,就是在全县也是名列前茅的,不说联校的领导,县里的领导都知道他。他一听说要去见领导,心里紧张。”
车上的人当即也没什么好说,有好几个人的孩子和朱清和一个班,看看人家的孩子在看自己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那个抓着朱清和筐子的人当即也把手放开,去和旁边的人说话了。
一路颠簸的五脏六腑都快出来了,到了县城,王咏梅找了地方往阮家打电话,再怎么尴尬也不能不认自己的儿子,所以还是硬着头皮拨通了电话,没想到接电话的会是阮穆,当即喜笑颜开:“我还怕你没到,回家就好,今天怎么没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