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穆故作神秘地说:“我要带你去的那个地方比这里漂亮多了,你肯定喜欢,我堂哥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的。大人在跟前盯着,什么都要管,多不方便。”
虽然王家两位老人对他很好,终究不熟,朱清和觉得浑身都不得劲,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还是听王老师的。”
阮穆有点失望,见朱清和虽然和他说话,头忍不住地来回摇晃,疼惜道:“你继续睡吧,我也要睡了。明天……我妈应该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就算离婚了,我妈还很敬重爷爷奶奶。”
朱清和听话地躺下来,才闭上眼再度被睡意占据了神识,他感觉到自己的额上凉了一下,可是太困了,不愿意睁眼。
两人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朱清和抬起厚重的眼皮,从窗帘缝隙中照进来的光刺了他的眼,他难耐地闭了闭眼彻底清醒过来,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赶紧穿衣服下地。他昨天明明暗示了几次要早起,谁知道还是睡过头了,懊恼地拍了拍头,却吵醒了睡的正香的阮穆,这小子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说道:“你起这么早做什么?姥姥姥爷他们又不会说你。”
朱清和没理他,该做什么做什么。阮穆自讨没趣,也没睡觉的心思了,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扯过放在床头的衣服慢腾腾地穿,还不时地打个长长地哈欠。
两人收拾好一前一后地进了正屋,姥爷坐在沙发里读报喝茶,姥姥见他们起来了,笑着问;“睡好了吗?早饭做了粥和鸡蛋饼,你们快去吃吧。小穆,一会儿你给你奶奶打个电话,就说晚点过去,她那脾气肯定守着厨房等了。让你妈好好睡一觉,瞧她累得,脸色都变难看了。”
阮穆应了一声,拉着朱清和坐下来,粥一直在锅里温着,盛出来正好喝,他把满实的粥碗端到朱清和面前,这才盛自己的,还不忘说:“我姥姥腌的咸菜很好吃,你要不要学一学?回去要是想吃也不用干馋。”
朱清和低声说道:“我在家里腌了半缸,胡萝卜、芥菜,过阵子味道正好。还做了酸菜,我姑和我一块做的,这一冬也不用担心没菜过冬了。”
阮穆歪着头见他像是寒暄家常一样的说话,抿嘴笑了笑,把鸡蛋饼推在他面前,笑着说:“那明年暑假来了,再让我姥姥教你,到时候味道会更好一点。”
天气暖和了,风景正好,就是玩也有劲,不像现在这样,寒冬腊月的天气,风呜呜作响,像是要将人给刮跑了。所以他最想要做的就是和他坐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都行,或者他们可以一起去给陆佩芬点惊喜。
这一次,他会让朱清和知道他有多大的能耐,这样是不是就能让他的心停靠在自己身上?
第51章
朱清和特地带了两份礼物,临行前看着被压扁的盒子攒着眉头有些为难地说:“要不我重买点吧,这样子提过去怪不好看的。”
王咏梅饱饱睡了一觉,闻言笑道:“阮家两位老人不会在意这个,更何况你也只是个孩子。”
朱清和挠挠头,他其实很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但想到往后的日子,少不了要见形形色色的人,而且现今他要见到的是平日里与自己隔着天一般远的大人物,细细想来也不亏,要不是阮穆和王老师,他怕很少有机会来这座城市。
阮穆察觉到朱清和的紧张,在走出院子趁着前面的妈妈没注意的时候,伸手握住朱清和的手,在他掌心里食指动了动,歪着头笑得天真无邪:“别担心,我爷爷和奶奶也是很好相处的人,我早就和他们打过招呼了。”
其实阮穆想说的是,在这个城市他就是朱清和身后的那道屏障,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不需要担心,就算他不能亲自出面,但是吃尽自己好处的表哥是这里出了名的霸王,在道德和法律的界限内使坏,将人气个半死却也拿他没办法,他总是无耻地站在有礼的一方,在外面不会让朱清和吃了亏,在家里更加不会。
朱清和被阮穆这么流氓的撩拨,身子微微僵了僵,之后是哭笑不得,阮穆一点都不像是个十岁的孩子,比同龄人成熟太多了。却也不能排除他不过是觉得好玩而已,毕竟这种关系在当前的环境下是不能提起的禁/忌,就算在很多年以后大多数人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感情。
朱清和甩开阮穆的手,力气并不小,阮穆也来了倔脾气霸道地追着继续将那双布满茧子的手握在掌心里,走到人多的地方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他现在的年纪能够让他肆无忌惮的耍无赖,可也容易让人当他是无理取闹,他当下最好的办法只有死皮赖脸地缠着朱清和,好让这个人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非卿不可。
他们吃过中午饭才出门的,湛蓝的天空中,太阳光十分灿烂,寒风吹走了微薄的热意,使得人不得不缩着脖子匆匆离开。到了大院,门口站着笔挺的门卫,还未走进去便感觉到一阵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王咏梅转头笑着看向朱清和说:“别怕,看着唬人,其实里面的人都是很和善的老人家,你向来懂事,他们会喜欢你的。”
阮穆唇角上扬,这种感觉就像是两个定下一辈子的人在走见家长那一环,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放开,看着刻意和他拉开距离的朱清和,心里忍不住一阵叹息。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朱清和被自己给吓到,可也知道如果自己不逼着朱清和,他是断然不会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他恨不得将自己活过一世的事情告诉他,转念一想就连自己乍然听到也会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已经算个小大人的朱清和呢?
王咏梅并不知道两个孩子私下里的小动作,前面不远处就是阮家了,她和阮穆说:“你先回去和你奶奶说一声,免得她胡思乱想。”
阮穆看了朱清和一眼,转身离开,他虽然个子小,脚下沉稳有力,走的很快。
朱清和看着阮穆的背影,觉得他和阮叔很相像,霸道不给人退路,但又很懂得在看你快要变脸的时候解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很不高兴,怒气却莫名的被安抚下去,渐渐归于平静。阮叔要是能和阮穆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能多说两句,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王老师,我想过年前回朱家村,一年到头了,大日子,还是在自己家里待得才舒坦。我又是新搬进老窑里的,这个时候更得添添人气,村里人讲究,我是朱家村的人得照着规矩来,也图个心安。”
王咏梅没想到他这才刚来就说回去的事,过年哪有不回家的道理?只是……她顿了顿,劝道:“你回去一个人也怪冷清的,留在这里好,过年的时候,我带你和阮穆出来看灯吃好东西。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玩一次再回去。”
朱清和感激王老师的好心,但他离开的念头很坚定,垂着眼帘摇头笑道:“王老师,谢谢您,可我还是想回去,放不下。”他上辈子从十四岁离家最后惨死在外面,一抹幽魂费劲力气都不能回到故土。就算在朱家村经历过多么难过的事情,那里始终是生养他的地方。
他对外面的花花世界并没有过多的留恋,反而到死都不能回家成为了他心里的执念,更何况亲眼看着曾经的‘亲人’对自己卑躬屈膝不是更有趣?至于阮穆……他这辈子也没有找伴的心思,孤寂是很可怕,但是与一个陌生人抱团取暖,日久生情是最不可控的,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分道扬镳时的失落感。而且阮穆是王老师的儿子,王老师对阮穆怀有很大的期望,他不能对恩师这么残忍,让一个母亲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有一天变得那么怪异,换成是谁都不能轻易接受吧?
王咏梅也不好再劝,叹息道:“你也长大了,听你的就是,你打算哪天回去?我去问问有没有惯熟的人到那边,要是有人去路上还能多照顾你,我心里才能踏实。”
不过眨眼的功夫,朱清和看到那个人走出来,他赶紧说道:“王老师暂时不要和阮穆说这件事,我不想让他失望。”
阮穆的亲近与他来说也算不上纠缠,也许是一早就不抱希望的缘故,所以才会这么淡然,阮穆走到身边,两人下意识地不再说什么。
“你们刚才还说的很热闹,怎么我一过来就不说了?难不成是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道?对了,妈,等吃完晚饭我想和清和哥到阮林哥家里去玩。他买了别墅,我那天去看了一眼,很漂亮很好玩。”
王咏梅皱了皱眉,阮林虽然是个叛逆的,但是她一点也不会看轻这个曾经也是自己侄子的孩子,只是她不想让阮穆小小年纪就沉浸在钱财利欲当中。前公公曾说阮穆是最像先祖的一个孩子,对经商这回事十分灵敏,将来就算不走那条路,说不定也能做个出色的商人。她那个时候虽然笑,可心里却是不希望儿子的命运被决定,她是盼着儿子成龙成凤,但更加希望儿子将来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受任何人的打扰。不过连她自己都明白,那个强势惯了的公公是压根不会答应的,到时候只怕为了儿子的未来,她也得回来。
“小穆,你年纪还小,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好好上学考学历,这么小就钻钱眼对你没好处。妈只想你做喜欢做的事情,不要到时候只能盲目听从,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阮穆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爷爷早晚有一天会把他送进最吃苦的地方,倒还真是想磨掉他的一层皮,上辈子他不会遵循,这辈子更加不会。至于妈口里说的所谓的喜欢,太过模糊了,倒不如说什么最实用的好。如果人的手里捏不住权柄,那么只有让自己变得有钱,这样才能在日渐浮躁的社会活得有滋有味。
毕竟往后的几十年风云变幻,他早已经看过了。
阮穆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妈,我爸在家,他说他知道错了,您别记恨他,他就是个没脑子,一身火气,只要别人稍微挑一下,他就能噼里啪啦烧起火来。”
阮穆稚嫩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试探,王咏梅看在眼里,却还是笑道:“他就让你这个连情爱搞不懂明白的孩子来当说客?你回去和他说一声,就说他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了。我说的话他不听,那么以后就再也不要听了。”
阮穆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所以他才觉得最近还是不要提起这件事情的好,可是爸爸催的紧,还真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了,一步错步步错,他心里其实也很紧张。妈妈好像已经彻底打算放下那段过去的感情,连口气很淡,就像再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
朱清和从王老师的眼底看出了痛心和决绝,也许到现在只有阮叔一个人放不下,而王老师也许是彻底打算和过去那段感情划清界限了,如果真是这样,只怕是难以挽回了。
阮母特地打开门迎接,看到消瘦了许多的王咏梅当即红了眼眶,也不顾跟前好站着两个孩子,拉着她的手哽咽道:“咏梅啊,那天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拉不下面子,要是我能痛快些当面拒绝你陆姨,你也不会对阮宁有这么深的误会。我们都好好想过了,妈和你爸给你道歉。我和你保证,阮宁再不敢这样了,你们分开以后他的日子也过得很不好,那么高的大个子瘦得连肉都快看不见了。你们两个当初结婚是自愿的,那得多深的感情,这么分开多可惜不是?”
王咏梅笑着打断阮母的话,说道:“您还是老样子,一紧张就什么都说,不过伯母,这件事情并不是你的错,我只是发现了我们两个人不适合生活在一起了。他有他的理由,我也有我的执着,就像是火和冰一样,碰在一起只会闹的谁都不痛快,这又是何必呢?您还是劝他想开些吧,这世上适合他的人有很多,只记得过去对他不好。”
王咏梅不知道的是她在进屋开口前,阮宁兴冲冲地打开门出来迎接,却不想被她这样狠心的话给堵了个彻底。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一切过往抹去,到最后两人之间只剩下老死不相往来,这就是她的目的?
阮宁脸上的笑顿时衰弱无力,他强扯出一抹笑,从屋里换了衣服出来,走到王咏梅身边深深地看着这个当初和自己对视一眼都会脸红的人,费力地说:“我本来想给你们露一手的,但是突然想起单位里的事情还没有忙完,所以只能推后了,等有功夫了我再做吧。”
王咏梅永远怀念当初那个和自己有说有笑的阮宁,胆大又火热,在当时就像一道光迷了她的眼,可惜时间易逝,再回不到最初的一切了。她看着从身边走过的阮宁,冷声说道:“你不要再挣扎了,我第一次下这么大的决定,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当初的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态度,你自己好好想想,阮宁,自从我和你结婚,我从没有过多的干预你的事情,但是那并不代表你可以完全不将我放在眼里。我不想再听你的解释,错过了最好的机会,就算你把理由编得再怎么好再怎么动听,我都不想听了。我们就这样吧。”
阮宁的脸色倏地惨白,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彻底断了希望更让人难过?就连身后的阮爸和阮母都急得乱了方寸,直说真是造孽,好端端的两口子怎么就为了个外人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