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子鸣不露声色,站在原地听了一会,终于听出了一点名堂。
那个汉子名叫冯大,其妻尤氏,夫妻二人利用自家的店铺经营着一家小面馆维持生计。
面馆紧邻着一家布店,是城里一个人称齐员外的产业之一。
齐员外想要扩大店铺经营,便派人与冯大夫妻二人商议,想要买下他们的房屋。
结果却没谈拢。
毕竟这是夫妻二人赖以为生的小店,齐员外出价太低,夫妻二人当然不愿卖。
结果,齐员外却耍了个无耻的手段,表面答应以高于市价收购,暗地里却在契约上动了手脚。
说好的五百两银子,结果却变成了五十两……
冯大气得跑到官府告状,但契约上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就是五十两。
再加上新任县令与齐员外关系密切,又收了对方好处,不仅不断公道,反而还派人强行将冯大一家子赶出家门,将房子腾出来。
“唉,这狗官比以前的更狠,恨不能掘地三尺。”
“听说那狗官在公堂上都敢光明正大收银子。”
“你们难道不知道么?这新任的县令是个捐官,自然要拼命搜刮。”
“嘘,小声点,那姓齐的过来了……”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一个肥头大耳,脸上的肉嘟得几乎将眼睛挤成绿豆的男子迈着八字脚走了过来。
身手,还跟着两个耀武扬威的家丁。
“呵呵,冯大,你不是挺能的么?还有胆跑去县衙状告本老爷?
这下好了吧?一家子流落街头……”
“姓齐的,你无耻,你勾结官府坑害我们夫妻,你就不怕遭报应?”
尤氏一怒之下,冲着齐员外尖声喝骂。
“哈哈哈,报应?真是笑话。现在到底是谁在遭报应?老爷我吃的好、喝的好,而你们一家子却在街边喝西北风。”
“对对对,真是不长眼,竟敢跟我们家老爷作对。”
“那叫给脸不要脸……”
两个家丁一唱一和拍起了马屁。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早来与来迟。”
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传来。
齐员外愣了愣,循声望去,却发现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喂,小子,你刚才说什么?有种再说一次。”
“滚!”
陌子鸣只回了一个字。
“你小子活的不耐烦了!”
那家丁气得一脸涨红,杀气腾腾冲了过来。
没料,跑到一半时却莫名其妙摔了个狗啃泥,摔得结结实实,门牙当场磕掉两颗,嘴唇裂了个大口,满嘴都是血。
“啊~”
那家伙痛得捂着嘴蹲在地上,眼泪长淌。
“哈哈哈!”
“好,摔得好!”
人群里有人忍不住鼓起掌来。
另一个家丁顾不上其它,急急奔到同伙面前查看伤势。
齐员外则眯了眯眼,冲着陌子鸣问:“这位小兄弟是个秀才?”
结果,陌子鸣却懒的答理,径自走到冯大一家子身前道:“你们想不想讨回房屋?”
听到这话,冯大终于有了反应,眼中掠过一丝神采,侧过头看着陌子鸣。
这时,吕不平与秦松也一起走到陌子鸣身侧。
“喂,本老爷在问你话,听不见?”
眼见陌子鸣不理不睬,一向高高在上的齐员外感觉自己在众人面前丢了脸,不由脸红脖子粗大声喝道。
结果,却又一次遭到羞辱。
秦松一脸讥讽道:“你是什么老爷?士农工商,你自己掰下指头数一数你排老几?”
“你……”
齐员外当即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毕竟,秦松说的没错,朝廷明文划分的百姓等级就是按照士农工商排序的。
读书人地位最高,其次是农民,接下来是工匠,最后才是商人。
“说的好!”
“读书人,好样的!”
又有百姓开始起哄。
“造反了你们……”
另一个家丁听到老爷受辱,当即气势汹汹走过来。
结果……
“扑通~”
被陌子鸣拿眼一瞪,居然又莫名其妙摔了个狗啃泥。
如果说第一次是巧合,那么第二次还是巧合?
这下,齐员外终于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一切落在冯大夫妻二人眼中,不由大感解气。
随之,冯大又想起陌子鸣之前问的话,犹犹豫豫道:“这位公子,你起先说,说我们还能讨回房屋?”
“我是问你们想不想。”
“想,当然想!”
尤氏倒是比丈夫利爽,脆生生应了一句。
“嗯,那就好。”陌子鸣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我一定帮你们讨回来。”
一听此话,齐员外不由气乐了:“哈哈哈,这位小兄弟好大的口气。好,齐某就等着看你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说完,重重冷哼一声,也不管两个受伤的家丁,转身拂袖而去。
主子走了,狗也不敢凶了,双双捂着嘴灰溜溜跑了。
不久后,冯大一家三口也随着陌子鸣一行来到了一家客栈暂且住下。
安顿后之后,冯大取出卖房契约拿给陌子鸣看,并解释道:
“从内心里来讲,我们夫妻是不愿卖房的。
一来,那是我家的祖业,二来,面馆的生意虽不是太好,但好歹可以糊口,还能有点小小积蓄。
但那齐员外与官府有交道,我们也不好得罪。
交涉了几次,齐员外终于答应出五百两银子。
其实这价并不算高,毕竟我家是前店后院,完全值得起这个价。
结果万万没有想到,那家伙也不知怎么在契约上动了手脚……
我虽然认不了多少字,但一些简单的字还是知道,当时契约上的的确确写的是五百两。
再加上有乔老爷担保,于是我就按了手印……
没想到付钱的时候姓齐的只给五十两,说是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我一看,还真是见鬼了,明明之前看到的是五百两,不知为何变成了五十两……”
听到这里,陌子鸣不由问了一句:“契约一共几份?”
“两份,我一份,姓齐的一份。”
“那你是否看过这两份都是一样的?都变成了五十两?”
“对!但是,当时乔老爷在场,他还亲口念过契约,念的时候也是五百两。
后来却不承认,非说是五十两……”
听到这番话,秦松不由皱了皱眉,拿起契约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喃喃道:“奇怪,看不出有改动的痕迹……”
陌子鸣也细细查看了一番,随后道:“这契约的确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应该就出在按手印的那一刻。
对方或许用了一种偷梁换柱的手段。
也就是说,他们应该是准备了两份不同的契约,一份五百两,一份五十两。
给冯大看的是五百两的那份,而在冯大即将按手印之时,趁其不备换上了五十两的那份契约……”
这么一说,冯大不由拍了拍额头,似想起了什么。
“我想想……对,当时我正要按手印的时候,乔老爷突然打翻了茶杯……”
“这就很可疑了,早不打翻晚不打翻,多半就是那个时候分散你的注意力。”
“嗯,当时我的确侧头看了一下……”
一听这话,尤氏气得不行,数落丈夫道:“那你不会再仔细看看契约?”
冯大心虚道:“我……我看了呀……只是契约一直摆在桌上,我也没在意就……就按了手印。”
“你明知姓齐的是个奸商,为什么就不能多长个心眼,多看几眼,呜呜呜……”
尤氏忍不住伤伤心心哭了起来。
“行了,不要哭了,既然他们能做初一,我们也可以做十五。
放心吧,这笔债一定让他们加倍还回来。”
陌子鸣一脸自信道。
对别人来说,这几乎是一道无解的难题。毕竟契约没做假,手印的确也是冯大按的。
怪只怪冯大一时大意,没仔细再看一次。
当然,当时的情况陌子鸣没在现场,说不定还耍出了其它套路,让冯大不知不觉中了圈套。
……
次日上午。
县衙外浩浩荡荡来了不少百姓。
这是因为陌子鸣与秦松换上了举人服饰,带着冯大夫妻俩到县衙打官司来了。
身后那些百姓是自发跟来凑个热闹的。
“大人,大人……”
一个衙役匆匆跑到内堂。
“慌张什么?”
马大明摆出县太爷的派头,一脸威严地喝道。
“冯大又来告状了……”
“轰出去!”
马大明一脸不耐烦道。
“可是大人,这次那家伙也不知哪里找来了两个举人帮着打官司。”
“啊?”
这下,马大明终于坐不住了,一脸震惊地站起身来。
“你确定,两个举人?”
“小的见过举人老爷,那二人的确穿的就是举人老爷的衣服。”
马大明皱了皱眉,随之冷哼一声:“举人又如何?这案子谁来也翻不了,来人,准备上堂。”
“是!”
对于冯大这桩案子的内幕,马大明一清二楚。
五十两怎么可能买到临街店铺?而且还是前店后院。
只不过,齐员外提前孝敬了一百两银子,马大明明知其中有鬼,也不可能偏向冯大。
自打这家伙上任之后,简直将郭北县闹的乌烟瘴气,甚至公然在公堂之上收银子。
他断案不管是非,谁给的银子多就判谁赢。
说白了,这马大明本身就是冒名顶替的,说不定哪天就露馅了。
因此,他现在的心态就是拼了命的捞,等捞得差不多时便一走了之,留下一堆烂摊子爱谁收拾谁收拾。
真的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