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披着一块轻软蓬松的白色头巾,头巾上扣着沙漠中枯死的荆棘做成的王冠,强烈的阳光从天井中照下来,透过纯白头巾在她脸上留下金粉色的柔光阴影,她蹙着眉头看向周围——
柏霁之看清她的模样,也有些震在原地。
宫理几乎没有怎么打扮过她自己的这张脸,但此刻她显然以恰到好处的表情与几乎看不出的打扮,做出哭泣孩童般两颊与眼尾泛红,眉头蹙起的角度看起来内心悲悯纯真,甚至连时不时露出的微笑与睫毛低垂的样子,都像是充满不忍与信赖。
她本身容貌里的尖锐与懒散感,被纯白色头巾遮挡的阴影柔化,反倒显出半透玻璃瓶似的晶莹。
要不是柏霁之对她太熟悉,几乎都要认不出那个被格罗尼雅人簇拥着的“圣女”是宫理。
甚至有人在议论纷纷:
“我看到了……陛下在哭,她低头的时候,脸上有一道看不清的反光,那绝对是泪痕!”
“天啊,我曾在西盟教廷见过哭泣的圣母,但总觉得那悲恸太直接,那心碎太表象,或许真正的哭泣的圣母,是会在眼眶不断湿润的时候,仍然擦着眼角向人间投来宽慰的笑容!”
“陛下长这个样子,我还第一次知道……但之前不是说她信息素很霸道很强大吗?但怎么这会儿是如此的……”
而那些感受到她信息素的孩童们,孩子成群站在街道边还抬着脸伸着手想要用嘴巴去接看不见的雨水,不了解的人远远看去,就像是孩子们被她感召而接触了“主”一样,使得周围更在喧闹兴奋之后,陷入了肃穆与沉醉。
柏霁之都有些看直了眼睛,猛地回过神来,连忙遁入周围的小路中,向下走去。
她上次还是扮演狂热信徒与严厉的主,这会儿就能扮演悲悯人间的圣母,真是戏路宽到没有壁垒啊!
柏霁之抚了一下胸口,压下去蹦蹦乱跳的心,将注意力集中在要做的事情上。
宫理设定一切计划的前提,就是她做出了一个假设,一个她已经论证过的假设。
“首先,我们必须要知道,如果把姐妹会当做敌人,那么我们的敌人是世界上最会预言未来,也从未失手过的先知。出了这么多事,我们都知道,她们必然不可能预言所有的未来,但她们只要能精准地预言到我们计划中的一小环,就很容易来个釜底抽薪。”
“但我上次行动,似乎绝大多数部分都没有受预言干扰,就是我当时听说了一些关于她们的预言的传闻。”
“不论是那些传闻,还是后来教廷骑士都知道的‘新世界的门’的传闻,那些传闻仿佛都是画面。她们不是‘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而是‘看到’未来发生了什么?几乎所有关于预言的描述之中,都有许多光、颜色的描述,但从未有过对声音的描绘……”
再加上扎哈尔也说过,预言很多很纷杂,宫理心里形成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人们想象预言未来的时候,总觉得是精准的关键的,但事实未必如此。
姐妹会可能会看到无数的未来,时间地点未定,主角与角度不论,就像是随意从浩瀚的未来采集的数据。
有些未来可能是看到三十年日常生活家庭在下周四地吃着多年不变的早餐;有些未来可能是看到某国地下武器研发中心会议室的……地毯上的麦片碎屑。
可能是看到三亿五千万年后海底喷发的火山随着冷却的岩浆而显得一明一灭,看起来如同闪烁红光的摄像头;可能是看到一个小时七分半之后某国明星和他的情人在床上的时候,近距离观察到这位明星放了一连串可视化响屁。
也就是说,她们看到的未来很可能是随机地点、随机角度、随机时间发生的。可以以10的20次方这样的天文单位,9102.00Pflp/s这样的超级计算机运算速度,来想象这些未来画面之多,它早已超越了人类对数量感知的极限,绝对不会是某些好菜坞电影里如同毛细血管一样的多重宇宙示意图那样简单。
如果说姐妹会无数圣母的云脑,是一台计算机的话:那她们并不是运行一道很复杂的程序,从无到有,计算形成一个正确答案;而是她们已经有了海量的数据,而是通过程序,来验证分析哪些数据是有效的,是可以分析出更多线索的……
如果这样的话,只要涉及的人足够多,将重要时刻的场景藏匿在黑暗里,以声音的形式传递重要线索,再加上极有迷惑性的更表象的事件,就大概率可以扰乱“预言的计算”。
宫理上次还只是猜测,尝试用这种办法,很大程度上遮掩了自己的行动,只是因为飞行离开格罗尼雅的“画面”太有指向性,也很难遮掩行踪,她就在最终阶段被格罗尼雅精准地预言航向并击落。
但这次,帮助她的人越来越多了,她有些自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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