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忘记……和这个长夏有关的那个女孩,即使在他的记忆中她从未真正出现过。但他有不知从何而来的预感,他笃信他们会见面,也许就在明年夏天。
他会很期待那一天。
藏着不为人知的希冀,裴远时离开了须节山。
第二年,边疆战事吃紧,父亲前往西北,他和姨母守在长安。
第三年,父亲仍未回来,姨母病重,他日日看护她。
第四年发生了很多事,那些事他不会向任何人提及,但却是他继续活着的支撑与动力。他离开生活了十三年的长安,到了青州,倒在一处无名陋巷中,他绝望而不甘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从残破不堪的躯体中逐渐抽离,而他对此毫无办法。
然后有一个人救了他,那个人的武功路数同他三年前认识的一个道人所用的如出一辙。他抱怨自己太会藏,让他找了好些功夫,他杀掉了围堵上来的追兵,背着自己穿过暗无天光的地下河,来到了一处小小的道观。
再然后……他从噩梦中惊醒,听见那个女孩说:“怎么会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我看你睡得像石头,不如就叫你石头。”
“我叫傅清清,观内就我和师父两人。”
“这剑穗不赖,我一见它,就觉得颇为衬你。”
“我知道……你从前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它们总叫你不开心……”
“你要多笑笑,好看。”
他从未想过能遇见,且是在这样的境地……她果然比他高,聪明又可爱,就如他从前想的那般,并且太过热情,太过惹人喜欢,叫他无所适从。他想问,同样是身负血仇,为什么她能如此,如此的……
那本游记,他最终没有调换,当时他十分自信地想,总有机会能当面向她讨要,他们一定会成为朋友,他会告诉她,她是如何给了他勇气,会夸赞她是多么的可爱有趣。
她如从前一般可爱有趣,但他却满心创伤,只余疲累,那些话,他在心里酝酿了太久,已经无法再说。
他早已不再指望能见到她,但他们还是相见了,并且是在夏天。
时间终究给了他答案。
少女粉润的脸近在眼前,他们并排坐着,吃着各自碗里的汤圆。
牙齿咬到了硬物,他牙根酸软,皱着眉将它吐出——那是一枚小小的铜钱。
“哎呀!”她凑到了他面前,眼睛睁得大大的,“你吃到了我特意包的吉祥圆子,这一大锅,我只包了一枚有铜钱的哦,师弟今年一定会行大运!”
少女的眼睛快活地弯起,烛火昏黄,映着双眼好似有万千星光,他舌尖全是红枣馅儿甜蜜的味道,看着这双同样清甜的笑眼,他突然就生出一种奇怪的冲动。
他想亲亲她,这种冲动叫他慌乱。
作者有话要说:裴远时:这样,便可称作互换了礼物……
清清:你谁?
第36章除尘
裴远时的心跳得很快。
砰砰,砰砰。
他看着温黄烛光下近在咫尺的女孩的浓密长睫,脑袋有些晕乎乎、轻飘飘,好像踩在云端,又好像陷在水里。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诚然他的确想同师姐亲近,可也不是这般……
“师弟?”女孩又凑近了些,粉润的嘴唇一开一合,“你牙齿被铜钱崩掉了么,怎么突然面红脖子粗的?”
他张口结舌,手脚僵硬,他不知道他有没有真的面红脖子粗,但他可以确定自己此刻看起来一定笨极了。
在她凑得更近之前,他艰难地说:“红枣馅儿甜了些,有点腻口。”
“是吗?我调馅儿的时候确实多放了勺红糖。”她坐正回去,继续吃剩下的圆子,含糊不清地说,“但尝起来还好呀。”
裴远时松了一口气,他清楚的感觉到,后背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真难堪……怎会如此方寸大乱,和被父亲考校时的紧张不安不同,和修习武功到临门一脚的忐忑期待也不同,他的心又酸又涨,还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丝丝缕缕的甜意,这是十来年从来没有过的体会。
他简直要头晕目眩。
“过两天,我想去江米镇一趟。”清脆的声音突如其来,裴远时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吴恒说的那些东西就在他家宅附近,我得尽快把它取来,免得夜长梦多。”
心跳仍快,但面上已不显,他慢慢地吃着元宵,尽力自然地说:“这么快?”
清清点点头:“怕去晚了会有旁的变故,江米镇不远,坐一天的船便到了,再在镇上歇一晚,第二天晚上到泰安镇,我快去快回。”
裴远时回过味来:“‘你?师姐要一个人去?”
“是啊。”
“我一个人在观里?”
“是啊。”
裴远时轻咳一声:“师姐为什么不带我?”
清清挠挠头:“一个人会利索方便些,况且在江米镇歇一晚,你要是去了,得多付一间房钱。”
裴远时看着她:“师姐嫌我累赘。”
清清不和他对视,眼睛转向别处:“又不是游山玩水,你也没有定去不可的理由。”
gu903();“有我陪着,总会多一个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