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装了什么?苏少卿里三层外三层地护着,还不让旁人假手……
盖子被缓缓掀开,众人皆屏住呼吸,里面的内容物一点一点显露出来,那是——
一把陈旧的琵琶。
清清又抬头看邓伯,这位老仆此刻的表情可以说是七分惊讶三分茫然,毫不作伪地显示,他对这把琵琶更是一无所知。
“这,这,”他哼哧哼哧地说,“奴从未见过这个物事。”
清清简直要可怜他了,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短短半个时辰,就被迫暴露了好几次这也不知那也不知,这对于一片忠诚向少卿的他来说,该是一种折磨。
她体贴地一挥手:“无事,劳烦你去把少卿卧室内的杂物清理清理,留一片空地出来,待会儿我设阵需要场地。”
邓伯忙不迭告退了,清清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觉得他此刻定是如释重负。
他没见过这把琴,没关系,因为——
她在苏少卿的三清入梦阵中见过这把琴。
清清垂眸,慢慢摩挲琵琶上古朴秀致的花纹,这把琴已经很旧了,琴颈上甚至有一点细细的裂痕,比起十五年前,又更老旧了一些。她的手指抚过弦,琴箱中便发出不成调的脆响。
一只手伸了过来,骨节分明,修长而坚韧,替她一根一根地弹拨过去,琵琶独有的清脆音调回响在寂室中,就着这声响,裴远时轻声开口道:“这琴应该不久前被紧过弦,声调丝毫不差。”
清清略微点头,她看向箱子边散落的深色绸布,抚摸着才被鱼油养护过的琴头,细数了一下琴身的瑕疵裂痕。
苏少卿显然爱护这把琴,但仍免不了它一日日地陈旧下去。
清清抱着琵琶站起:“走罢,就是它了。”
二人出了屋门,回到隔壁苏少卿的卧房,不过片刻,这间屋子已经被拾掇得清清爽爽,榻边留出了一大块空间。
邓伯在一旁擦拭额上的汗:“仙姑,您看这样成吗?”
清清点点头:“有劳了。”
她有些抱歉地对他说:“今日的阵法不同以往,是独门秘传——”
邓伯犹豫一瞬,道:“鄙人出去等,出去等。”
他看着屋内的两人,还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什么也说不上,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门被合上了,清清长舒一口气,她喃喃道:“今天可有得累了。”
裴远时上前替她接过琵琶:“师姐,我不用出去吗?”
清清没好气地斜睨他一眼:“自家人,有什么好避开的。”
听到前三个字,裴远时抿了抿唇,没有做声。
清清叹息道:“毕竟玄华术……昨天你也看到了,这跟昆仑须节之类画符布阵的手段大相径庭,虽说他有求于我,但谁也说不准会不会节外生枝,还是不要展露在外人面前为妙。”
裴远时点点头,以示理解。
清清又语重心长道:“行走江湖,没有这点防人之心怎么行?以后就跟着师姐,慢慢学习,慢慢悟。”
裴远时附和称是。
清清得意起来:“瞧好了!待会儿好好看看,你师姐我怎么大显神威,救死扶伤,救人水火,救苦救难……”
裴远时稀稀拉拉鼓了掌,表示期待。
清清向睡榻走了两步,又踌躇起来:“万一,万一待会儿有什么变故,譬如站不稳脚,看不清路什么的……”
她飞快地瞥了裴远时一眼:“你可要帮把手。”
裴远时轻轻笑起来:“师姐放心。”
琵琶被放置在沉睡着的苏少卿身侧,清清脱去身上的外袍,赤足踩在地上。她的小腿上、手臂上缠满了小巧的铜铃,还用颜料细细描画了花纹图案。先前邓伯听到的细微的声响,就是这些铃铛发出的。
上午在小霜观内准备这些,花费了许多工夫,是以来迟了。
裴远时默默地燃起了香,而后退到一旁。
烟雾袅绕的室内,少女缓缓抬起了手臂,随着细碎的铃铛声,她轻轻迈出了脚。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了!但是来晚了,过了十二点,所以今天会更新两次。
第51章琵琶(中)
少女轻轻迈出了脚。
午后安静的室内,紧闭的门窗掩去大部分光线,只有赤足的少女在踏着神秘古朴的舞步,念着晦涩陌生的词句,她的小腿手臂上有漂亮鲜艳的花纹,瑰丽且繁复,如深山峻岭中独自盛开的艳丽花朵。
伴随着细细碎碎的铃声,她将手臂高高扬起,纤长手指聚拢又分开,仿佛在模拟深林中花朵的开与败。
铃铛声细碎,如风吹拂过枝叶一般静谧安宁,炉中线香燃烧,一缕缕青烟攀绕上了她的手腕脚踝,随着每次旋转微微漾开。
清清低垂着眼,低声念祷复杂的咒文,青烟在她腰间流水一般滑过。长发松松绾了个髻,现已有些松动,偶有发丝散落。
裴远时看着那缕头发,它们时而拂过少女白皙的面颊,时而没入脖颈间。
这本不是舞蹈,他很清楚,但这并不妨碍他在一旁欣赏。或许在深涧溪畔,或是山谷密林,更适合她来完成这一仪式,她此刻像山林所化的漂亮精魅,在颂唱赞美赐予她生命的自然。
他的师姐本来就很漂亮,裴远时静静地想。
他的视线越过她,略微看了看榻上静卧着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