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着论着,我便失去了兴趣,我看着他们的嘴唇一开一合,眼睛怒视或是冷瞥,只觉得无聊透顶。”
“同样的事,后来发生了许多次,即使是如此恶劣的情节,在这世上其实也不算稀奇。”
“日光能照耀的地方,已经不会再有新鲜事了。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感到深深的疲倦厌烦。”
蒙阶盖丽打断了她:“但你看上去,一点也没有……”
清清注视着茶盏内漂浮的叶片,她低低一笑:“是因为——有人告诉我,万千法相皆是虚妄,只有自己的‘执’,才是真实。”
“宗主……您曾经问我,在见识了这一切过后是否还能守住本心,现在我可以回答了。”
“本心才是这一切的‘因’,若没有它,无论最后是怎样的‘果’,那也是虚幻破碎的,是不被需要的。”
日光斜斜,从交错掩映着的枝叶间穿过,落在少女瓷白的鼻尖上,上面细细的绒毛映出淡淡金光。
蒙阶盖丽凝视着这张年轻美丽的面孔,很久都没有说话。
“你果真该是玄华宗的人,”她最后叹道,“这一路上的愿力十分纯粹浓重,我很满意……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清清有些疑惑,她迟疑道:“我的愿望?”
蒙阶盖丽笑了:“你那个在寒洞中睡了四年的师父,上个月,已经能自己走上太极广场了。”
清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蒙阶盖丽往茶盏上吹了口气,奶白色的浮沫拥拥挤挤,像一团团浅淡的云。
她饮了一口,说:“我上个月去的昆仑,那时你还在来长安的路上罢?”
“不用急着道谢,这是你来我往的交易,没什么感恩的道理,”浓艳的女子忽得狡黠一笑,“说到这个,你那师弟,也到了交易兑现的时候了。”
清清不明白这句话,蒙阶盖丽也不解释,她招了招涂了鲜红蔻丹的手,示意这次相见到此结束。
“留在长安,你会知道的。”最后,她挂上了惯有的神秘微笑,轻轻地说。
第133章终曲(下)
清清便依宗主所言,留在了长安,她没有去拜访苏少卿,因为他遥领了幽州巡抚的官职,上个月正好去辖地了。
她住在一西市一间客栈里,临街的房间,刚好能看到熙熙攘攘的街道。秋日的长安总会有亮爽天气,天又高又远,她拿着书,可以在窗边坐一天。
有一次,她回了澧泉坊的故居,站在青灰色砖石铺成的小道上,她望着围墙内斜伸出来的一截翠绿枝干,枝叶间落了一只黄鸟,正歪着头看她。
那便是她儿时记忆中的那棵杏树,此时没有粉粉白白的花,只有秋风自巷口而来,轻轻柔柔地吹过少女的裙角和心事。
此时院内不晓得是哪位在住了,她想起裴远时说过的,他曾经途径这里,看到过杏花开的样子。
她想象着少年站在同样的位置,抬头凝视花枝的模样,那粉嫩的花瓣,会不会在空中打着旋儿,落在他发丝和眼睫之上?
那该是多么柔软的画面,清清慢慢走尽这条巷,她想到了一首古老的词调,也是关于杏花和爱恋。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她实在有点想他。
五日后的某个夜晚。
清清在沉睡中惊醒,她听见沉沉马蹄之声,由远而近,正从空旷街道上踏过。
盔甲撞击的声音,枪矛摩擦的声音,纷纷乱乱,却隐隐有节奏,这是一大队人马正途经此处。
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往下面看,正是一长列军队正行进着。个个披坚执锐,身躯高大,一看就是在真正的战场上洗练过的将士。
奇怪的是,她没有看见代表着名号的军旗。
第二日,她如往常一样下楼,却见客栈大门紧锁着,住客们坐在堂内,面上皆是焦灼惶恐。
清清不动声色地问询,小二苦着脸,只道上面给了消息,让家家户户闭门,不得外出上街,违者立斩。
她便大约猜到了是什么。
一整天,街道上都是一片寂静,偶有兵丁巡视,脚步声能传很远。
入夜的时候,清清躺在榻上,心忽然跳得很快。
这让她隐约有些不安。
第三日,禁令未解,外面依旧死寂,所幸客栈囤积了不少粮食蔬菜,后院也有井,生活物资并不短缺。
但人心仍会惴惴,她在堂内坐了一会儿,众人说什么的都有。
其中最多的论调,还是说那前太子,准备打回来了。
打,怎么打,谁打谁,这些问题不是他们关心的重点,庙堂之上的你死我活其实同底层人民没有太大干系。
仅仅是开战,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祸端。
所谓兴亡之中,百姓皆苦,这个道理清清不会不明白,如今又牵扯到那个人,她也心烦气躁起来。
第四日,街上隐约有了动静。
似乎是有人在高喊,大呼着某些词句,清清侧耳去听,似乎是在叫着——
“匡救皇室,梅贼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