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不能在他手上生乱亡国。
一夜僵持,次日百官上朝,燕靖予依旧跪在原地,嬴黎也在房梁上待了一晚上,大臣们进殿,他依旧一动不动。
但老皇帝却宣布免朝,似乎仅仅是为了不见燕靖予,希望他知难而退。
燕靖予铁了心要弄死赵志雄,铁了心要杀人立威,赵家上下早已经哭声不绝,心里无不祈求着自家能像安国公府那样,由赵志雄一人领罪,保住其他人的性命。
汉王府里,侧妃赵氏带着自己的儿女跪在汉王书房外哭求汉王救一救自己娘家,汉王妃也站在书房外面,焦急的瞧一瞧书房里的沉默的汉王,再瞧一瞧哭的撕心裂肺的侧妃。
她知道此事严重,赵志雄定然是活不了的,汉王至今都不开口求情,必定也有因由,她不愿意扰乱汉王的判断。
燕靖予在大殿跪了三天,老皇帝将他传旨到御书房,威严的帝王冷漠的不近人情,即便面对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在政见不同时,他依旧会摒弃所有的亲情。
“如此激进,朕如何放心将江山交给你?”
这是老皇帝第一次亲口承认自己对继承者的选择,也是第一次如此愤怒的质问自己寄予厚望的孙子。
燕靖予跪的笔直,回答亦是铿锵有力:“此举并非激进,而是忍痛挖疮,既然注定会乱,何不早早取信于民,休整内政,如此方可应对乱象,容忍宽纵,由着官场腐烂,届时大乱一起,无一可用之人才是真正的危局。”
“休整内政,谈何容易,不是杀一个赵志雄就可以办到的。”老皇帝带着他的威严,仿佛一座俯视人间的神像:“若是全都按照你所说的的按律处置,那太子一党岂非要连根拔除?烨王一党岂非要赶尽杀绝?
官场之上,利益交错,你今日动了赵志雄,明日就得动其他人,将这些人赶尽杀绝,朝廷便形同虚设,难不成,要斩断皇室与大臣之间所有的联系?”
老皇帝对这些腌臜事心中有数,他知道,却放纵。
燕靖予越发觉得恶心愤怒:“江山起于百姓,不是他们,君王当以天下为重,而不是以臣子为重,臣子拿俸办事,失职问责,理所当然。”
“一派胡言!”老皇帝暴怒,将御书房外的人都吓得一激灵。
燕靖予心头也为之一振,但他并没有害怕,反倒越发坚持:“请皇上按律问罪赵志雄。”
他还在坚持,御书房里一片寂静,殿外的人屏气凝神,即便是胖太监也不敢出声,压抑的气氛从殿内蔓延到了殿外,甚至往更远的地方蔓延。
燕靖予被赶出来了,罚跪在御书房外,日头毒辣,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他依旧不动。
嬴袖挺着肚子来给老皇帝送点心时瞧见他,也不由的佩服,走到殿门口,胖太监急忙过来拦着。
“皇上正生气呢,娘娘还是回吧。”
“本宫亲手做了些点心,劳烦公公送进去,让皇上别气坏了身子。”嬴袖识趣,不会上赶着去找老皇帝的不痛快,放下东西她就走了。
云宋扶着她离开,走远了才唏嘘:“奴婢听说这次的事情闹得极大,这世子历来知道进退,这次却狠了心的与皇上对立,都跪好几天了。”
“皇上年纪大了,做事拘束,世子又是少年,锐气难当,自然免不了对立的时候。”嬴袖摸着肚子:“这次,谁输谁赢关系重大,就看这对祖孙谁更坚持了。”
“奴婢听闻,太子与几位王爷都没有动静。”
“他们敢有什么动静?”嬴袖冷哼一声:“这次要是世子赢了,他们手底下的人只怕一个都跑不了,现在,只怕是都在忙着善后呢。”
云宋一阵唏嘘:“这次就连大人都站在了世子这边,那世子坚持的必定没错。”
“大伯从不轻易站队,如此看来,大伯支持太子,更多的便是因为世子了。”嬴袖若有所思:“即便气数将尽,也需奋力一搏,挺好的。”
她带着云宋走远,却也让人留意着御书房,一天一夜,老皇帝终于下旨:按律问罪赵志雄。
这一次,燕靖予赢了。
他谢了恩,拖着一身狼狈邋遢出宫,嬴黎就在宫门前等着他,远远的就看着他笑。
燕靖予十分想上前抱住她,与她分享自己此时的激动欢喜,但他忍住了,客气的抱拳作揖,客气的说话:“有劳嬴姑娘。”
“世子辛苦了。”嬴黎也很客气,即便心疼他,即便为他欢喜。
憔悴了大半的枫扬赶紧扶着他上车,要带他回去休息,再多的话也不适合在这里说,多留无益。
老皇帝的妥协早在许多人的意料之中,赵贵妃早已经递消息给汉王,若是老皇帝按律问罪赵志雄,那最好的法子就是休了侧妃自保。
有太子休妻的前车之鉴在,汉王府也不会被牵连。
这一日,赵家满门抄斩的消息传遍邺城,所有涉事官员全部问罪,满大街都是抓人抄家的官兵,满街的百姓瞧着数年不曾看见的场景,无不唏嘘皇亲国戚也有满门问斩的一日。
汉王府里,侧妃赵氏跪在院子里哭,满腹姬妾都在,孩子们也都在,汉王坐在正堂一言不发,汉王妃看了看抹泪的姬妾,站在门前看了汉王许久。
“王爷觉得,此事世子可有错?”
汉王一言不发,微微撇开脸不愿意回答。
汉王妃跨进去一步,声音洪亮:“王爷觉得没错对不对?王爷历来是非分明,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难不成要学了太子和雍王那样,被皇后操纵不成?”
她一直发问,汉王却始终沉默。
“赵氏入府十几年,伺候王爷十几年,她哪一点不曾尽心?”汉王妃着急的又往前走了几步:“她早已经是汉王府的人了,如今赵家问罪,王爷当真要听母妃的话休了她,将她驱逐出府,岂不是逼她去死?”
汉王欲言又止,看了汉王妃一眼,却还是不曾说话。
汉王妃快步走到门口,指着哭哭啼啼的一群孩子:“赵氏为王爷生儿育女,如今她母家出事,王爷便是她唯一的依仗,怎能弃她不顾?若是日后我的娘家出事,或是其他人的娘家出事,王爷也要弃了我弃了其他人自保不成?”
这话刺激到了汉王,他叫出来:“我自然不可能不管你。”
“那就请王爷不要休了赵氏。”汉王妃也叫了一声,紧接着走到汉王面前软下声音:“孩子们可都把王爷当做表率呢,这个时候,王爷更应该有一个男人的担当,而不是像太子那样休妻自保。
我也算是看明白了,这皇权斗争不死不休,靖予那孩子绝非简单人物,兄长与他争不会有好结果的,权当是为了我们,为了家里的孩子,当趁早远离是非才是,没什么东西比一家子平平安安更重要的了。”
她说的情真意切,汉王犹豫了,屋外的姬妾往日就知道汉王妃宽厚善良,如今见她如此大义,心里无不感动,全都跪了下来。
“你不是与我说过嘛,你是无心权势的,既然无心,那就不要掺和。”汉王妃拉起汉王的手瞧着他:“即便只是个无权无势的王爷,富贵足矣,再者,难道你还信不过世子的品行?他不是刻薄无情的人。”
汉王心中触动,叹了一声:“若我走了,母妃该怎么办?兄长又该怎么办?”
“只要你好好的,日后即便是太子登基,皇后也绝对不敢苛待母妃,若你与兄长都败了,谁又为母妃养老送终呢?”
汉王被说动了,踌躇半刻,起身走到屋外,看着哭泣的赵氏,将她扶起来:“别哭了,本王做不出背弃女人自保的事,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是个毫无担当的人,你是汉王府的人,任何事,都有本王在前面挡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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