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皇上。”太医过来,声音极小:“王爷睡着了,两刻钟后,才能拔针。”
燕靖予表示自己知道了,看向燕忱白:“我们出去坐会儿吧。”
雍王的主院很宽敞,这是他与沈氏大婚时的院落,即便后来扶正了杨氏,也是另外安置院落,并未占用此处。
院子很大,屋外的游廊很宽敞,放着两把藤椅,院子角落种着芭蕉树,墙角还有一簇蔷薇花,都是沈氏亲手打理布置的。
燕靖予坐下来,示意燕忱白也坐,伺候的人都不往跟前凑,院子里也安静,吹着晚风,瞧着月亮,到是少见的安逸。
燕忱白率先开口打破安静,嗓音微微沙哑,满是沧桑:“幼时,这个院子便是这副模样,这么多年了,一点也没变。”
“隔壁的院子也没变化。”燕靖予端着茶盏:“你母亲的每一样东西,父王都没让人乱动,每日洒扫,一如主人还在。”
燕忱白嗤笑了一声,满是嘲讽:“他对每一个离开的人都深情。”
这话燕靖予并未否认,他放下茶盏,十指交叉放在腹部,靠着椅背很是慵懒:“兄长可有想过,你沦落到今日,有几分是自己的主意?”
“难道我有选择吗?”燕忱白身子微微前倾,手肘压在膝盖上,低着头,声音低沉,说的很慢:“我明知他们不对,明知他们也有错,可我拒绝不了啊,那是我的外祖父母,是我的亲娘,我稍有反抗,他们便哭天喊地,仿佛我不听他们的安排,便是罪大恶极之人。
自小,母亲便一直告诉我和姐姐,雍王妃的位置本该是她的,是你母亲的出现抢走了她的位置,让她以承王府嫡长女的尊贵身份做了妾,这是奇耻大辱,你母亲不仅抢走了她的正妻之位,还抢走了父王的心,她虽然生了我与姐姐,但父王对她没有半点情分。
先前的我不清楚,可是你母亲死后,我是亲眼看着父王如何冷落我母亲的,他把她供在正妃的位置上,拒之千里,还有我外祖父母,他们对我太好了,好到不管他们提出任何请求,我都做不到拒绝,先前还好,可自从嬴鲤来到邺城,我是亲眼看着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受尽委屈。
我也是读圣贤书的贵公子,如何分不清是非对错,可我不是圣人,我做不到不讲情面,我痛苦纠结过,每一次替他们抱不平,你以为我心里不难受吗?我要不停的说服自己,找各种强词夺理的借口强迫自己接受,我才能将我心里正义的苗头死死压下去。
这一年多来,我一直都在等你下旨杀了我,可你没有,你将我关押起来,置之不理,却不让人苛待于我,我也想过我怎么会做出那些事来,明明,我只是想证明自己比你强而已,明明,我只是想让父王因为我的优秀对我母亲好而已,明明,我并没有与你争皇位的心思。”
燕靖予静静听着,心绪十分复杂:“愚孝罢了,你一直被血缘亲情绑架,一边自怨自艾,一边束手就擒,其实你有很多次机会拒绝他们的,可你没有。”
“你可知,我曾羡慕过嬴鲤。”燕忱白抬起头,目光落在院子里:“她烈火一般的性格,我也曾有过心动,可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皇祖母向我说起时,我是雀跃的,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多了,我也死心了,我配不上她,所以甘愿退后。
我反思过很多次,为何她能活的那般潇洒快活,为何她没有那些亲情束缚,为何嬴岐为了她能求皇爷爷,让她自己决定婚姻大事,为何嬴氏满门没有一个人催促她出嫁?不仅不催,还宠着她,顺着她。
那日她在承恩公府门前大开杀戒,是我从不敢想的狠辣与决绝,真真是快意泯恩仇,不顾后果,她把事情闹得那样大,嬴氏上下不惜以辞官威胁来替她保驾护航,我好羡慕她,我在她身上看见了无拘无束的影子。”
燕靖予微垂着眼,并未因他曾倾慕过嬴黎的事儿动怒,十分平静的解释:“阿鲤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拥有足够多的宠爱,所以她的性子张扬明媚,而且,她的父母离开的早,她对亲情态度淡漠,故此洒脱。”
燕忱白没说话,又低下了头:“亲情淡薄好羡慕她啊。”
“其实,真正为子女打算的父母,都会在保证安稳的前提下去督促儿女,而不是以私心私情去逼着儿女,用血脉情缘逼你的父母,大半都是自私。”燕靖予看向他:“所以,面对父母生养大恩,该拒绝的时候也需果断,一味的顺从,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们不会觉得你的失败是他们干涉过度的错,只会认为是你自己不成器让他们白费心思。”
燕忱白心里微微一颤,僵硬的转过脸看着他,他已经太久没有仔细看看少时总跟在自己身后与自己作对的弟弟了,昔日端方雅正的温润少年,眉宇间多了帝王霸气,面色冷峻,先前一直含笑的嘴角,如今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听说,嬴鲤死在了狼胥山。”
“嗯。”
燕忱白眼眸一垂:“父王到底是让你重蹈覆辙了。”
他们俩同时沉默了,谁也没再开口,院子里更加安静,直到太医拔针出来了,他们才进去。
雍王睡得很熟,也没人叫醒他,燕忱白想要守夜,燕靖予也没和他争,起驾回宫去了。
次日早朝,嬴岐呈上一封国书:“皇上,瓦剌大王有意与大周联姻,愿将自己的长女嫁往大周,同时希望求娶大周贵女,两国结亲互市。”
“联姻。”燕靖予合上国书,幽深的目光藏了太多东西,让老奸巨猾的大臣也无法猜透他的心思。
沈毕忙站出来:“皇上,如今后宫无人,若是这瓦剌女子入宫,还请皇上早早充实后宫才是。”
一群大臣点头,他们都害怕后宫被瓦剌女子占为己有。
“若真要联姻,择朝中清贵子弟婚娶公主即可。”他将国书放下:“至于许嫁贵女,大周乃是上国,瓦剌手下败将,是没有资格谈条件的。”
一帮大臣急吼吼的还要说话,燕靖予已经习惯性的轻叩桌面让他们闭嘴。
“朕记得,瓦剌上一次要与大周联姻,是大周二年。”
大周二年。
工部忙活了一个月,雨季一到,下了五天大雨,就冲跨了工部修建的大坝,邺城再一次被淹。
大殿之上,工部全员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燕王黑了脸,气的腮帮子一直在发抖。
“皇上。”嬴黎靠在椅子上,颇有几分看戏的悠闲:“工部误事,两个月的功夫竟然把事情办成了这样,还请皇上严惩。”
燕王看了他一眼,瞧着瑟瑟发抖的工部尚书也是一肚子的火气,是他暗示工部尚书拖时间的,是嬴黎迟迟不上套才让工部自己吃了闷亏,如今嬴黎还逼着他处置工部尚书,这不是逼着他打脸吗?
“皇上不会忘了自己在大殿上说过的话了吧。”嬴黎继续恶心燕王:“两个月,六十天,动用民工三百二十一人,向户部支银十二万两,仅仅只是修一个别让邺城被淹的大坝都没成功,臣以为,不仅要查工部上下渎职之罪,还要查查是否有人贪污。”
工部尚书急了:“臣没有啊,皇上,臣一个月前才拿到批复的折子,征集民工又花了几天,动工运石料都是急赶着的,日夜不休的干,花费自然就高,臣不敢贪污啊。”
“照你这么说,错在皇上?”嬴黎特意瞟了燕王一眼:“怪皇上压着你的折子?”
工部尚书一愣,晓得自己说错话了。
其他人也都不开口,所有人心知肚明,这是燕王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如今,嬴黎不过是把事实拎出来给燕王啪啪打脸而已。
燕王脸色难看的不行,瞪着已经惊慌的工部尚书,怒斥:“办事不利,推诿责任,臣要你何用?”
“皇上。”嬴黎没打算看他演戏,直接开口打断:“如今刚刚进入雨季,后面还有一两个月呢,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燕王误以为她要给工部尚书戴罪立功的机会,深感惊讶:“爱卿的意思是让他”
他欲言又止,不过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夏隶特意瞥了燕王一眼,很是疑惑他怎么会天真的觉得嬴黎能让工部尚书戴罪立功,这不是一个摁死工部尚书的绝佳机会吗?
她能那么善良?
果然,嬴黎笑了:“臣以为,工部侍郎蔡勋是个人才,可接任尚书一职修缮大坝,为防百姓受苦,臣愿意调集士兵帮忙,还请皇上允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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