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ww.biquxsw.cc,穿成潘金莲怎么破。 !
柴进又叫人殷勤地换茶,潘小园赶紧推辞了,端起温茶一饮而尽,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即便如此,照奴看来,那三分之一的财物进了库房,怕是还不够用吧?”
柴进看着她,眼睛一亮,随即目光又暗淡下来,点点头。
潘小园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虽然算得上半路出家,但贵在出身市井,对商品物价的了解,大约可以完爆柴进这个红n代。她此时心中已有七分把握,当即不慌不忙地点评起来。
算起来,梁山上的公用开支简直哗哗的如同泄洪一般:天天大鱼大肉的开宴席、练兵、打造铠甲战袍旗帜、还要豢养新掠入山寨的上千匹战马,大部分是跟着呼延灼一起投降过来的——养马绝对是项无比烧钱的活动。要知道,盛产马匹的北方草原——燕云十六州——从来就一直掌握在辽国手中。另一处马匹供应地河套地区,眼下让西夏霸着;这两国绝大部分时间都对大宋实行马匹禁运;如今,多数战马来自万里之外的吐蕃,个个都恨不得比人还金贵,死一匹少一匹。
为了这批马,宋江在江湖上放出风声,巨额聘用善于养马的人才,可以全家上山,分配独栋小院。可惜几个月了没人响应——有这条件的人才,早就让大宋朝廷挖走,到东京城享福去了,谁稀罕梁山?
潘小园不认为这几十个梁山好汉,靠隔三差五的抢个客商,就能养得起山上的这些马大爷。就算当年晁盖他们抢来的生辰纲,十万贯金珠宝贝,梁山的第一桶金,原本觉得够兄弟们吃一辈子,眼下听柴进口气,已经渣渣都不剩了。
柴进听完她的分析,黯然点点头。
而柴进夫人完全已经听懵了。她从小是大家闺秀,完全不理解“缺钱”是个什么状态;就算以前柴进偶尔抱怨,她也不太当回事。而如今,这个做生意的小娘子居然也口口声声地说什么钱粮危机迫在眉睫,柴夫人头一次感到慌张起来。
柴进安抚地看了夫人一眼,话题回到梁山。
“所以娘子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去打祝家庄了吧?”
潘小园恍然大悟,点点头。说什么祝家庄瞧不起梁山贼寇大肆挑衅因此才被血洗,其实原因只有一个:缺钱。
祝家庄一役,梁山缴获了足够吃一年的钱粮,足够武装上千人的兵器铠甲,掠来的古玩字画、金石玉器之类,更是折合一笔巨款;尝到甜头之后,大伙的胃口越来越大,慢慢盯上了官家:借着救柴进的由头,大破高唐州,缴获钱粮无数;最近一次,更是把青州府的库房搬了个干净。
但随着梁山的规模指数级扩大,这种掠夺式的财物攫取,也只能算得上是以战养战,迟早会消耗干净。
梁山的最后一项收入来源,便是张罗招募柴进这种土豪,上山后全部家产充公。柴进眼看着库房里的公款不断被消耗,不得已,打开仓库,找出曾经摆在自家的玉器古玩来救急,已经不止一次了。
潘小园简直要为他哭了。可怜柴大官人,在沧州做土豪时,江湖人士把他当凯子;如今上了梁山,依旧摆脱不了凯子的身份。
她觉得,就算没有武松这层关系,她也要尽可能地帮他一帮。但今日与柴进一番长谈,信息量太大,有些事情她还是不太明了,需要回去之后慢慢梳理。
好在古人还没有什么商业机密的概念,在这些快意恩仇的好汉心目里,管钱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差事,因此柴进才毫不在意地对她直言相告——山寨里能认字的就已经是少数,再要会理财,打着灯笼也难找哇!
潘小园站起来,彬彬有礼地向柴进夫妇告辞,约定三日之后再来拜访。她心里说不上胸有成竹,起码底气有那么一点儿,到时候应该能理出一个相对成熟的应对财政危机的方案。
不过,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任何改进的措施,都要结合梁山的现状,不能用她上辈子懂的那点知识生搬硬套。因此她决定,回去之后还得多了解一下梁山这个小社会的运作情况。找谁好呢……
柴进客客气气地给她送出去,临走非让她拎回两瓶酒、一盒肉,作为谢礼。潘小园推辞不过,只得收了。
出了门,才发现这一番长谈下来,天已经擦黑了,空气里多了不少凉意。月明星稀,几只老鸦嘎嘎叫着从头顶飞过,山顶的聚义堂隐约闪着灯火之光。
董蜈蚣手上已经多了一盏灯笼,殷勤鞠躬:“娘子,小的送你回去?”
潘小园知道他还是在讨好自己,巴望着那个难以实施的道歉。这种偷鸡摸狗之徒,她觉得没必要刻意对他多温柔,但夜色马上变浓,身边多个保镖总不至于是坏事,于是只是爱答不理地回了句:“好,带路吧。”
董蜈蚣摸不准她心思,只好赔着笑,端着灯笼走在前头。窄窄的石子路,倒不难走。没走两步,旁边又来了个火把,燃得旺旺的,一路走近,映出的高大影子把董蜈蚣整个罩住了。
潘小园定睛一看,脱口道:“你怎么来了?”
武松不知刚从哪儿舒活筋骨回来,穿件土色布衫,一手抹把汗,才微笑道:“怎的耽了这许久,一个人夜里走路,你倒不怕?”
语气随意之极。潘小园摸不准他是特意来接自己呢,还是只不过偶然路过跟她碰上。他要说是特意来接,她说不定还会感激涕零,谢上一谢。但听他口气,也没有邀这份功的意思。
潘小园便也不扭捏,指着旁边董蜈蚣,笑道:“这不是有人带着吗?”
董蜈蚣见到自己心心念念要巴结的大哥,大呼小叫的纳头便拜。武松也没跟他客气,等他起来,下巴一点,让他前面引路,自己脚步落后,问她:“怎样?”
果然还是忍不住好奇。潘小园不禁微笑,口中还是促狭:“马上就不用占你房子了。”
“不是问这个。梁山真的那么缺钱?”
“后悔了?被坑了?”见他不言语,又嗤的一笑,“又缺不到你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