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一慌,“怎么了?”
“青了……”
武松这才意识到是他干的。衣服底下看不见,不过她说青了,肯定就是青了。
一下子不知所措,甚至不记得自己用力了。哪知道女人身体这么娇嫩。
理亏加惭愧,暂时忘了兴师问罪的事儿,低声道:“怎么不早说呢!”
潘小园脸上更烧,声音小得像蚊子扇翅膀:“没事,你下次……轻点就行了……”
便是这一句话,卷出心尖上一阵肆虐的火。他连声“好”都没心思道,俯身打算再来个“下次”。胸口却轻轻抵了一双手。
“天亮了……有人。”
他有些焦躁。郓哥那小崽子不是“回避”去了吗。但确实听到不远处有人声。似乎是店小二终于起来,又似乎听到董蜈蚣的声音,是被派来叫武松几个人,催他们出发的。
一路上跟那么多人同行,两个人少有独处的时刻。这一次,已经算是难得的漫长,可却好像只是过了眨眼一瞬。
他深深吸口气,凌晨带着水汽的寒雾。眼中的火闪烁几回,渐渐熄下去,忽然有些茫然的错觉。还要她怎么“证明”自己呢?
听她细声问:“消气了?”
“……没有。”
潘小园低头不说话。希望他是嘴硬。
武松默默推她后背一把,声音冷静:“该赶路了。有什么要交代的,路上细说。”
潘小园“嗯”一声。刚走两步,忽然又听他突兀地问一句:“你怕我吗?”
她蓦然停步,见他眼中一丝幽暗的光,刻意掩饰的急切。
史文恭那句看似无意,却又别有用心的话,终究成了一粒沙子,硌在他心里。方才他盛怒,她忍气吞声,这句话似乎被严丝合缝地证实了一次。
潘小园不敢轻易答。小小的一粒沙子,需要她小心拈出来。稍微一个手抖,就是难以平复的伤。
可若是随意敷衍,让那沙子卷进他血肉里,日复一日的,终究会和他融为一体。
武松见她犹豫,眼一垂,藏住失落。
她赶紧拉住他手,温言软语:“以前怕,现在不怕。”
武松知道她的意思,往事就不提了,闷闷一笑。
却又听她马上说:“但以后可能会怕。”
他不解:“为什么?”
“因为……”潘小园用力咬了咬嘴唇,决心不管不顾的试探一句,“因为就算我做错事,你虽然会生气,但是会跟我讲理。我不怕让你一拳揍没命了去。就算你真的不小心手重了,也有梁山的军法替我教训你,给我出气。”
武松觉得好笑,简直是异想天开。插一句:“谁要揍你!”
“那是因为我姓潘。若日后哪天我姓了武,再做错事,再惹你生气,你可以理所当然的揍我……”
“我不会啊,我从来……”
“就算揍死了,梁山上的大哥们也只会拍手叫好,没人给我伸张公道了。”
武松一怔。最后一句话无法反驳。
就说新上山的卢俊义卢员外,夫人给他戴了帽子,还试图落井下石害他。听说他脱险之后,一刀杀了那个贱人。确实是一片叫好之声。
可那女人本来就是私通下人,外加谋杀亲夫未遂,该死的罪过。就算是让官府来判,也是难逃一死。梁山上哪有官府,还不就是自己动手了。
他觉得她遮莫是被这些土匪行径吓着了,半开玩笑安抚一句:“只要你没害我,没对我不住,我为什么会揍你……”
对面的小娘子却脸色一白,好看的杏子眼中,突然现出些冰样的冷漠。
“你威胁我。我现在有点怕你了。”
眼睛里随着就有些晶莹。掉头就跑。
武松几步就追上了,扳住她肩膀:“我不是这个意思……”
“疼!”
他赶紧放手。一边觉得冤枉,一边觉得似乎确实做错了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看到门里面贞姐忽然迎出来,怯怯打量他一眼,冲潘小园说:“六姨,早点做好啦,蜈蚣叔他们也已经过来了,咱们一块吃了上路。”
潘小园调整情绪,拍拍她肩膀,笑道:“又麻烦你啦。”
贞姐看看她,一针见血地发现什么问题:“你怎么哭了?”
潘小园往后一指,若无其事地解释:“跟你武二叔追忆过去的苦日子呢,心酸。”
武松在后面听着,忍不住抿起笑来。倒是顾着他面子,但解释得也真有点牵强。
果然,贞姐不太相信,打量他一眼。
大约是郓哥已经跟她科普过什么东西了。潘小园大大方方补充道:“你别跟别人说,就算帮我个忙,好不?”
小姑娘善解人意地点点头。
“对了,夜里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贞姐茫然摇摇头。
潘小园一颗心落肚,回头招呼武松,声音中依旧陪着小心:“二哥,先进来吃饭……”
结算了房饭钱,一行人重新上路。昨天那被史文恭推了一把的店小二只当自己见了鬼,又得了半贯压惊钱,便十分明智地不再多问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