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2 / 2)

借剑 御井烹香 4261 字 2023-08-18

一声锣响,团团云海之中,不知从何处驶来了一艘玉舟,往码头靠去。这码头凭虚而立,在高天之中,下头只有厚厚云彩,但高天之中也是云层密布,偶然露出日光,便四处照映,将这上下两层云海映得五彩缤纷,犹如宝光一般,令这白玉码头好似人间仙境,而那远远驶来的玉舟,便仿佛是凡人传说中,升仙登天的一叶神舟。

然而真实境况,远没有这般梦幻,锣声一响,临码头这一条街道,众商贩仿佛得到了什么命令似的,纷纷掩门闭户,便是行人,也都走避不迭。那玉舟缓缓靠近,不多时,便是在码头上安顿下来,船工抛出法器,架起木桥,舟中修士也钻出船舱,却不能就此离去,而是被拦在了码头上,几个修士不退反进,从远处掠来,一晃眼便到了近前,其中一名中年书生便捻须道,“这就是那艘毒船么?”

船工隔远拱手道,“前辈所言正是,船中仅有二十名乘客,其余九百八十名弟子,俱都化为脓水而死,船工五十名,并无差池——我船供奉文真人正在舱内施法,稍后便可与您细叙究竟。”

那中年书生呵呵笑道,“无妨,无妨,文真人出面不出面都不打紧,我等也只是以策万全,这几个小朋友被我这宝珠照上一照,便可以走了。”

他身旁两位修士也笑道,“今年鸩宗是真了不得,杀得人多倒没什么,只看他能放能收,船工竟没有一人出事,便可见功力了。”

“他们杂修弟子,若是修出点名堂,便很难应付,我看今年这恒泽天一行,怕是要生出不少变数了。”

九百多条性命,众人谈笑间也只视如等闲,那书生托出一丸宝珠,在空中投下一条光柱,冲着码头上相距遥遥,显然彼此十分提防的筑基修士招了招手,和气地说,“都过来照照吧,此珠可以辟尘、辟毒、辟瘴,对你们也不无好处。”

他对这些修士十分客气,并不因修为差距而有所轻视,相反还隐隐透了一丝欣赏呵护之意,毕竟能在鸩宗弟子所制造的毒船中留得性命的修士,若非背后有根有底,便是江湖经验老道,又或是体质特异,甚至单纯只是运气好,这在琅嬛周天也是很值得重视的质素,强如青灵门,都有专门修炼福运道统的修士,福运在本方宇宙,也是不可忽视的力量。

“小家伙,你是如何逃脱毒力的?”

最先上前的乃是一名幼童,身穿花袄,瞧着玉雪可爱,那修士也对他颇是喜爱,和声问起。那幼童却是双眼一翻,毫不客气地回道,“小家伙?你何曾见过小家伙一个人走到翼云北望坐船的?你这眼力,怕不又是哪个盛宗洞天身边刚出来做事的小徒弟,嘿嘿,若我真身在此,就凭这三个字,你也早已死了。”

那中年修士面色微微一变,定睛望向幼童,片刻后退了一步,低声道,“原来是前辈化身到此,在下失敬了。”

幼童双手倒背,老气横秋地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从珠光之中走过,珠光并未有丝毫变化,阮慈好奇地望着他走出栏杆之外,又收起那老气横秋的情态,一蹦一跳地走远了,传声问瞿昙越,“他也是什么老怪物的化身么?”

能拟化分身,而且能让分身远离本体,在如此遥远之处行动的,最低也要元婴修士才能够办到。瞿昙越点头道,“化身在神念气机上都有所不同,宝云渡那人是金丹修士,理应立即便要发觉。”

他没往下说,但其中意思,阮慈已是尽知,也不由笑道,“就是,再说了,一个小孩子跑出来行走江湖,任谁也不敢小看吧,反而要加倍提防,这个人如何还真把他当成孩子看了?难怪盛宗弟子,筑基之后出去办差,不许有太多护卫。这个人在门内修到金丹,一举一动便是幼稚得很,惹人笑话。”

说话间,二十人陆陆续续都上前穿过珠光,不少修士在珠光之中,身上飘飞起黯淡毒色,那修士便叫他们站住脚,待毒力被拔除完了再走。因道,“你等虽然遮护足够,自己并未中毒,但身上携带毒力,若是到了外间,绵延传开,那可真就流毒不浅了。”

这些修士未曾中毒,本还以为自己防护得十分周到,嫌宝云渡主事人多此一举,若是中毒,二十日船行早就死了,能活下来的自然都没有中毒。没想到此时被拔除出毒力,才知道己身还有毒素潜伏,不由也都是色变,向那中年修士举手致谢。

此时场中只剩阮慈等寥寥数人,瞿昙越牵起阮慈的手,往前走去,阮慈有些不惯,想要挣扎,但当着人前还是忍住了,垂头跟在瞿昙越身边,那中年修士定睛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面色微变,拱手又行了一礼,显然他在刚才那童子之后,便认真起来,已认出了瞿昙越也是元婴化身。

“此船还真是藏龙卧虎,前辈这是——”

瞿昙越冲他点点头,便算是回过礼了,回眸望着阮慈疼爱一笑,道,“本君新娶这位小夫人,聘礼未齐,想来宝云渡采买见识一番,怎么样,近日你们可有什么好货出手?”

一边说,一边将阮慈拉着,一起走过珠光,二人身上都是纤尘未染,那中年修士也不诧异,呵呵笑道,“郎才女貌,真是一对好因缘,如此不扰前辈雅兴——师弟。”

他身边一位宝蓝道袍修士,也是会意,转身引着瞿昙越往城中走去,又问他可找好了客栈,从前来过宝云渡没有等等,接待得十分殷勤。瞿昙越和他相谈甚欢,又问道,“怎么样,恒泽天可还没有开门么?”

道袍修士笑道,“码头还未飘动,可见灵力变化尚未到达顶点,但应该也为时不远了。城中已是人声鼎沸,不知多少商行都赶了过来,各方宝材也是云集在此,听闻还有一些南方各洲特有的外药宝材,是十一年前天舟一行中各宗所得,如今才陆续释出,前辈可要一观?”

瞿昙越侧首问道,“夫人,你说呢?”

小夫人有几分羞涩,摇头道,“舟中死了好多人,二十几天提心吊胆的,有些疲累,我想先歇息歇息。”

瞿昙越便对那道袍修士歉意道,“道友盛情可感,但拙荆自幼娇生惯养,不惯这些,我还是先陪她在客栈歇息几日。”

他满脸微笑,显然对这小夫人很是宠溺,道袍修士也不由会心一笑,不过并不熟识,不好打趣,便给二人介绍了如今还有空房的客栈,举手辞去。

他才一走,阮慈便要抽出手来,瞿昙越却不肯放,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小心他人虽走了,可神识却还没放松感应。”

这话也有道理,阮慈只好被瞿昙越牵到客栈之中,包下了洞府,进了屋内,这才甩开瞿昙越的手,不悦道,“反正都要束音成线,你凑到我耳朵旁边做什么?还吹一口气,把我耳朵都吹红了!”

瞿昙越又被她逗笑了,“我竟不知我随口吹出的一口气都有法力在内,竟能把我们娘子刀枪不入的耳朵都吹得红了。”

他举起手问,“要么,我给你揉揉?”

阮慈捂着耳朵疾走到屋内另一侧,叫道,“不要你揉!”

她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想要对瞿昙越发火,却又想道,“情种可能已开始反噬,他这样做说不定是情不自禁……嗯,这时候我不能对他太不客气,若是被他察觉到我没被情种影响,那也有些不美。”

便强忍了下来,却终究没有全部忍住,红着脸终究是叫道,“你这个人真是讨厌,刚才分明是借机作弄我!”

瞿昙越笑着将她虚按到座椅上,却不再继续‘作弄’,规矩了起来,双手并未沾身。“我哪有这么幼稚——你当我是你么?你没发觉么,除了元婴化身,其余筑基修士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沾染毒力。你是筑基修士,却又什么都没沾染,若不抬出我来,恐怕很难过关。横竖都要我来出面,那还不如做得自然些。”

阮慈倒是没考虑到这一层,她本来是想用天命云子蒙混过关,不过自己也没什么把握,瞿昙越这般安排不能说错。因道,“也对,若是我什么毒力都没有沾染,那少不得要抬出上清弟子的身份了。”

“不错,否则你就成了鸩宗弟子的挡箭牌,进到恒泽天后,恐怕会被第一个围攻致死。”瞿昙越笑道,“但若抬出了上清弟子的身份,一样也是树大招风,所以我全盘都是为了你考虑,你还要来骂我,这让我怎么说才好呢?”

阮慈冲他扮了个鬼脸,“你就巧言令色罢,我就不信,你非得要牵着我的手才能圆谎。”

瞿昙越道,“我可没有说谎,我说的哪句话不是真的,你是不是我夫人,聘礼是不是还未齐呢?”

正说着,法阵外传来触动之感,瞿昙越放开禁制,只见一个浑身裹在帷帽中的小矮子走了进来,进到屋内,这才掀开帽子,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相貌和秀奴很是相似,如同他长大之后的样子,对阮慈举手行了一礼,笑道,“秀奴见过少夫人。”

他这一身应当有金丹修为,否则无法从别处穿渡到宝云海,阮慈笑道,“秀奴,你好呀,原来你们是按修为来决定年龄的么?”

秀奴身形往下跌去,一瞬间犹如密密麻麻的粉尘跌落,但转眼又凝成了孩童模样,嬉笑道,“不是的,只是我们最喜欢的化身样子,在街路中行走很容易被人记住,所以出门有时便装成大人。”

他从腰间取出一个乾坤囊,先请示地望向瞿昙越,瞿昙越微微颔首,它方才奉给阮慈,笑道,“少夫人,这一环一镜一烛,便是公子精挑细选,给您先奉上的几样纳吉之礼。”

阮慈打开乾坤囊,将三样宝物倒出,只见那玉环色做淡青,宝光晶莹,稍微一输入法力,便滴溜溜转个不停,大小也是随心所欲。秀奴尖声道,“这一环,可以困敌、护身,只随少夫人心意,若是困敌,敌人丝毫法力都不能动用,而且身上会沾上一种特别气息,便是稍后逃脱,少夫人也可用此虫感应其去向。这是真外别传,杂修之道,斩断气机之法也消除不了这特别的气息。此虫少夫人可收好了,若到用时,用这心法一催,它自然指明方向。”

又将一瓶小虫递给阮慈,传授她驾驭心法,阮慈笑道,“好,难怪许多修士都兼修一门外道,的确有时能收到奇兵之用,燕山那个修士,便是一名体修,让我差点吃个小亏。”

秀奴得她夸奖,便是挺胸凸肚,十分自豪,又指着那镜子说道,“这一镜,可以御敌,也能布设法阵。能将敌人攻来的法力汲取其中,再对着来处反射回去。若是布设法阵,镜身背后镶嵌了八枚阵旗,这镜子便可以当做阵盘,能组成八卦镜阵,一般敌人陷入其中,极难逃脱。”

阮慈拿起镜子,望着瞿昙越,瞿昙越微微一笑,冲她发出一道法力,阮慈举镜一照,便将它收入其中,过了一会,射出一道光柱往瞿昙越照去,瞿昙越哎哟了一声,伏在桌上,做出难以忍受的样子,叫道,“了不得,娘子饶命,我要死了。”

阮慈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收起镜子,秀奴又将一瓶药粉交给阮慈,道,“此烛是取西海一种异兽的脑髓所制,也有数种用法,烛光可以照彻幻境,镇定心神,但同时也能施展幻术,烛芯燃过之后,会有一种无色无味的烟雾散发,这烟雾触碰鼻识,便能侵入识海,营造出种种幻境。少夫人是物主,不会受到影响,这药粉是给旁人所用,您不想谁吸入烟雾,便让他把这药粉一抹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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