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真人漠然道,“生死轮回,你我皆逃不过此劫,只在时机,又何分早晚?”
他唤来谢燕还,问道,“你所遇那人,是什么根脚?你可知此地将要破灭坠凡,成为毫无灵炁的死地,其中所有生灵都无法逃脱,若她再不回来,便永远都出不来了。”
谢燕还面现迷惘,摇头不语,清辉真人道,“他燃烧浑身精血神魂,只为了冲出周天,便是有心回归,只余一点真灵在外,也回不来了。只是……这么做真的值得么?”
徐真人道,“却也未必,南海重洋之中,传闻藏有一座子母阴棺,可以装载真灵在宇宙中遨游,若是那魔道修士,寻到合适机会便可以附体重生。只是我观他剑光堂堂皇皇、正而不邪,洋溢一股陌生道韵,不知是哪个洲陆中潜藏的老妖怪,身为剑种却修成洞天,这是寻到机会要将真灵冲破屏障,逃到宇宙中开始漂流?”
此言一出,清辉真人面色顿时凝重起来,沉声道,“难道思潮已是暗中扩散,非止南鄞洲?”
徐真人将谢燕还望了一眼,摆摆手并不接话,谢燕还美目掠过一丝不屑,却也不追问,只是淡然道,“以师侄所见,她或许还是会回来的,又或许她早已经回去了。”
她这话玄而又玄,便是洞天真人,仓促间也不明其意,谢燕还并不解释,翘首望向天边,轻声道,“道韵屏障之外,真正的宇宙星空,又是什么样子呢?”
她狭长美目之中,缓缓亮起一道全新的光芒,仿佛见到一座大门在眼前推开,兴起了新的憧憬,“真想去看一眼啊……”
“她还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呢……”
“以师侄所见,她或许还是会回来的,又或许她早已经回去了……”
道韵屏障之外,那无穷大的宇宙空间之中,琅嬛周天也不过是一点微尘,微尘之外,更有细小得无法得见的四点虚影悬浮在半空中,胡闵、胡华二人初次来到宇宙之中,骇得长大了嘴,在空中四处打量,甚至有些神思不属,仿佛被这大到无法理解的画面伤了神智。胡不忘双目闪闪,望着宇宙的眼神便如同谢燕还一般好奇向往,但她面上仍有愁绪,至于阮慈,虽说也是只余神魂,却仿佛对此情此景毫无感悟,身前灵光闪闪,无数星图一闪而逝,更有许多图形在一旁漂浮变幻,却是利用这难得机会,没有丝毫耽搁,便当即开始参悟《宇宙星术》,推算琅嬛周天由亘古至今的星图变迁。
在这宇宙虚空之中,真灵是何等脆弱,对天魔来说又是多么难得的美味,哪怕没有天魔,被宇宙罡风一刮,也要魂飞魄散,但四人虽然脱出周天,却仍带着南鄞洲那浓郁到极致,几乎成型的气运。阮慈借由东华剑,瞬间将南鄞洲气运汲取了一半以上,这无量气运已将金丹中气运沟壑填满,仍有不少缓缓外溢,被她不断炼成运珠。
气运之下,逢凶化吉!宇宙罡风乍起乍停,始终未曾吹拂,也没有天魔前来滋扰,阮慈埋首算了数个时辰,面色越发凝重,最后竟是望着眼前那无数图形怔然不语,胡不忘道,“你周身七彩闪烁,你的心乱了。”
阮慈得此一语,突地惊跳起来,将图形拂走,茫然道,“怎会如此……竟是如此……难怪如此……原来南鄞洲破灭,也是因此……”
胡不忘三人都是伸长了耳朵,但阮慈却未说下去,而是转身对胡闵道,“岳隐已死,真灵投入虚数,剑灵回归剑中那一刻,我便会随之回归,此时只是以神通暂缓他回归之势而已,只能长话短说,你们二人既然遇见了我,又度过玉池,我便会指点给你们一条求道之路。”
闵、华二人顿时精神抖擞,阮慈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你们无法和我一起回去,南鄞洲已是绝道之地,气运干涸,你们是南鄞洲血脉,在未来永远无法入道,为今之计,你们只能往虚数走去,设法回到南鄞洲未曾沦落的上古时光,方才有求道之望。你们法体仍存,无法承受和我一起穿渡回现世的动荡,虚数之中,反而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无法找到合适的时点穿渡上古,也可以彻底转化为虚数生物,这两条路,我也不知哪一条更适合你们,只能随遇而安,任凭运命为你们择选了罢。”
“倘若你们回到南鄞洲上古,恐怕此生便难有相见之日,但若是你们留在虚数之内,或许便还能重逢。”阮慈说到此处,突然叹了口气,道,“我虽为你们开启道途,但也亲手斩断了南鄞洲最后的气运,你们是感激我,还是怨恨我,都由得你们自己择选。”
二胡对视了一眼,都是福至心灵,跪了下来,胡华道,“便无仙子,南鄞洲也一样要沉沦坠落,仙子只是将此事加快而已,对芸芸众生来说,或许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胡闵不知想到什么,突地垂泪道,“将我们凡人如饲养鸡犬一般养起来,又有什么意思呢?像那些人那般活着,自以为自己也是洲陆之主,实则不过是豢宠之流,任意妄为,无非徒增罪孽。我们对仙子并无怨言,还请仙子开恩,收我们二人为徒!”
阮慈探知两人心意为实,也不由感慨万千,心道,“倒是比我想得开,哼,我此时便好像是当年的谢姐姐。”
但她对此时的二人并无太多喜爱,仍是摇头回绝,“你们在虚数之中,不可牵连我之因果,若是将来能有再重逢之日,我便收你们为徒。”
她又看了胡不忘一眼,笑道,“你有什么话对他们说么?”
胡不忘凝视二小,双眸如水,盈盈不语,良久方才摇了摇头,轻轻道了声‘再会’。胡闵、胡华都不由茫然落泪,却又知道途有别,不可央求,胡闵垂泪道,“阿念,我们永远都不会忘了你,我们……我们将来定会重逢的。”
阮慈轻轻一叹,伸手一推,喝道,“去吧!”
这两人周身一震,身后突然出现两具少年肉身,俱是双目紧闭,呈现沉睡之姿。胡闵、胡华向后跌去,眼看要没入身躯之时,阮慈举手一划,虚实分界突然一阵波澜,四道身影以极小的差距,一前一后跌入虚数,身躯甫一没入虚数,神魂便跌落入去,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彻底没入虚数。胡不忘举首眺望,缓缓道,“我瞧见他们的情念飞快去远……他们去了哪里?”
“虚数中时空错乱,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阮慈道,“便是你想去寻他们,此时入去也再难寻到踪迹——你倒是说进就可以进去的。”
念兽是情念而生,本就可以在虚实空隙中穿渡,这也是为什么它行踪诡诈,胡不忘点头道,“实数生物难以踏入虚数,真灵一旦落入虚数,便会被忘川召唤,投入幽冥二洲,你倒是会取巧,将死物投入,没入虚数的那一刹那,再让灵体回归……在虚数中什么都有,你又送给他们《玄珠录》,倘若他们能在虚数中存活下来,将来必定会拥有一身极为诡奇的神通,要比南鄞洲不出事更出息得多。”
又道,“阮慈,你性子其实很和气,答应了什么,便能设法办到,我能求你两件事么?”
阮慈笑道,“你先说说看。”
胡不忘缓缓道,“你看了星图,大有所悟,想来是已经解开心中疑惑,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中央洲陆征伐南鄞洲,究竟是为了什么?”
它有此问,阮慈并不奇怪,只叹道,“其实你应当是可以知道的,毕竟你集结了那么多人的怨念,只是此念为众人讳莫如深,连你也在不知不觉中将其遗忘。”
阮慈能来到此处,将气运、因果两层圆满,多得念兽牵引,虽说它为无心,但因缘已结,两人牵连颇深,她对念兽已无厌恶,颔首道,“也罢,便由我来告诉你也好。”
“你可听说过周天大劫么?是了,你是不会知道的,南鄞洲的修士怎会谈论此事。”
阮慈微微一笑,举起手指点着远处星海,道,“你瞧这些星星,都是大天的投影,也自有其轨迹,你瞧北方那颗大星,忽明忽暗,便是天魔入侵,与周天修士争夺气运。此时明暗闪烁得很快,可见数千年内,还不会分出胜负。”
“这些景象,你在周天内也能观看得到,但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星星的轨迹,发生交叉呢?”
“倘若我们琅嬛周天,和远处那大玉周天的星轨,在万年内便要不可避免的交错,使得周天相撞、生灵涂炭……若是你从星轨中卜出了此事,你又会怎么做呢?”
第265章道祖无仁
“星轨交错?”胡不忘诧道,“周天相撞……周天也会相撞吗?”
若是从前,阮慈倒也不知其中隐秘,因真实星空被遮蔽的缘故,天星宝术在琅嬛周天乃是散佚已久的隐学,便是中央洲陆也仅有些许大能有所涉猎,南鄞洲那万万修士之中,竟也无一人知晓,胡不忘对此一无所知也是自然。便是阮慈,也是在王真人教授她《宇宙星术》之后才明了少许,她道,“你可知道,宇宙中有个秘境,乃是古来一个大魔头阿育王留下的内景天地残余,那里头就是一个具体而微的小小宇宙,所有被阿育王吞噬的周天,都会在其中投射出一个小星,其上有山川河流,若是能穿越虚实屏障,便可回到阿育王吞噬周天以前的时点中去。对这些周天来说,它们在阿育王境中的形象,就是在虚数中的映射。阿育王境就是他们的虚数宇宙。”
“那么,倘若我在虚数之中,将两颗小星拉到一块,狠狠相撞,那么你觉得,在实数中,这两枚星星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胡不忘摇了摇头,阮慈道,“在实数中,两个周天便会发现自身的运行轨迹发生了变化,有时你想要观察周天的轨迹,最便捷的其实是仰望星空,计算星空的变化。人难自省,身在周天之中,有时对这变化也不甚了了,只能观察周围的变化,来肯定自己的变化。”
这道理其实已颇为深奥,难得胡不忘还能跟上,念兽到底和其余奇兽不同,还能举一反三,问道,“我们两大周天,也是被无形的力量拽到一起的么?是谁有这样的能量,拉动两个周天……难道……难道……”
“自然只有道祖有这个本领了。”阮慈轻轻道,在这宇宙无穷星海之中,她和胡不忘两点真灵,显得极其渺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道祖无仁,只需拨弄因果,调理气运,自然便可在重重未来中,将两大周天相撞的结局逐一写就。”
胡不忘半懂不懂,问道,“重重未来?”她未曾经过阮慈那些,便是阮慈对她详加解释,她也不会明白的。
“你只需知道,便是周天内的洲陆,其实也在重重维度的包裹作用之下缓缓移动,只是有气根束缚,还有护洲大阵稳固,并不会偏离太远,但既是如此,在金丹境界,有些神通在运转之时,也要考量到洲陆那微不足道的偏移,否则便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而星空中的万千星子也是如此,虽为周天,但一样在宇宙中漂流挪移,只是虚空宇宙何其广大,便是这无数周天都以高速前行,彼此相撞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更何况还有无处不在的道祖,可以通过维度调整方向,避开大天相撞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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