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把道果奉上,让那一位合道永恒。又或者琅嬛周天输了,东华剑落入大玉周天手中,此间气运被他们倾力培养出的弟子得到,他们有人合道,对那一位来说,哪个结果都无妨,或许还是大玉周天有人合道最好,所以大玉周天并没有那样严厉的道韵屏障。而对琅嬛周天来说,最好的做法,当然就是培养弟子,到时不论是道果被攫取,那一位合道永恒之后,破空而去,把我们携入新宇宙,还是这位新道祖打破道韵屏障,将琅嬛周天带走,都是我们乐见的结果。”
阮慈不由问道,“琅嬛周天已是旧日宇宙被携带来此,还有可能被带到新宇宙去么?那就是它经历的第三个宇宙了!”
王盼盼不耐烦地道,“这是重点吗?我发觉你这个人总是想得些稀奇古怪的事。”
阮慈失笑道,“那你觉得什么才是真正要紧的呢?”
王盼盼站了起来,挺起胸膛,以一只猫所能有的全部庄严大声说道,“那便是他凭什么为所欲为,心想事成,我们又凭什么任他得意,由得他染指一名修士千辛万苦,历经百难才能修得的道果!”
她豪情遄飞的声音在洞府中回荡不休。“我们琅嬛周天的修士,自有傲骨,见不得这般不平事!他既然抹除不了我们心中的不平,消弥不了我们心中的怒火,那么我们便会前赴后继,去做他的道敌,虽九死而未悔,便是道祖与金丹,宛若明月之于萤火,我们琅嬛修士,也照旧要绽放光华,萤火月华,本为两样,月色皎皎,难掩萤光幽幽,传承万代,星火不绝!”
第312章鸳盟早定
月色皎皎,难掩萤光幽幽,传承万代,星火不绝!
那……你可知道,这万古风波,是由谁起么?
阮慈心中,直有思绪无限翻腾,恍惚间她有中极其奇妙的感觉,仿佛见到了一条条因缘之线从自己身上没入虚数之中,掀起风云无限。或许王盼盼直至此刻才告诉她当年的真相,只是因为到了现在这一刻,当年的真相才真正确定下来,成为了宇宙中的真实。
只有和道祖有关的过去,才无法更改……
“当日大师兄闭关,二师兄出外历练,只有三师兄、四师姐和我一起聆听了此中隐秘。我们都是一样的心思,即使立刻就感到了洞阳道韵对我们的排斥,也没有丝毫后悔,若说以往,我们只是为了求道而修道,或许还有些朦胧的想望,是为了要改易琅嬛周天的现状,到宇宙中去瞧一瞧而修道。那么如今我们的想法便已完全不同,我们便是要将他的图谋挫败,将琅嬛周天解救出来。”
王盼盼也没有留意阮慈的反应,它似乎已经完全投入回忆之中,猫眼闪闪发亮,就像是两枚幽绿宝石,“但我们也知道,道祖神通广大,我们的资质连谢燕还都不如,若是将眼光放远,或许还对自己有些信心,但周天大劫近在咫尺,而今最好的办法便是匡助比我们更有资质的修士,不论是师父还是谢燕还,都是琅嬛周天不世出的天才,即使他们也没有把握,但有我们相助,总比各自单打独斗来得好些。”
这中匡助,和各大门派之间只能维持基本立场统一,实则各有各算盘的合作相比,自然要更加毫无保留,更加孤注一掷,便是将自身道途压上,也没有任何后悔。毕竟对他们来说,合道本就艰难,如今更可能成为洞阳道祖的盘中餐、进身阶,因此不论是妖鬼还是残魂,对他们来说都是一般,只要能为这个计划发挥作用,那便和晋升元婴或是洞天一般有用。
其中道理虽然明白,但能有魄力做出如此决定,依旧可见其人的决断。王盼盼道,“既然想法都是一般,我们当即便想要请师父前来,定下日后行止。谢燕还也随我们一起去往金枰玉真天,在那里对师父提出了她的计划。”
她顿了一顿,面上掠过一丝莫名,“我想她身上定然也有其余道祖落子,只是究竟如何,她从未明说,但谢燕还知晓宇宙中还有一柄能和青剑抗衡的宝剑,名唤白剑。此剑可以说是青剑的影子,在青君没有成道以前,双剑乃是不分轩轾。只要能取到白剑……不论是双剑合一,或者是采白补青,将青剑修复旧观。这或许都是登上道祖的一条康庄大道。”
“她有道祖押注,成就道祖的可能比我们所有人都大,但我们都是琅嬛修士,身怀洞阳道韵,因此才能修道,便是她成就道祖,或许也正在那一位的计算之中。谢燕还提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她浑身上下,只有真灵未曾沾染洞阳道韵,倘若要离开道韵屏障,也只有将苦修来的这一切完全抛却,才能走得脱。”
王盼盼脸上闪过一丝钦服,道,“她愿重修魔道,练就天魔舍身大法,这或许是宇宙间唯一一本能将修士完全转化为真灵,却依旧可以驻留在实数之中,不受忘川思归之念招引的功法。但没有大智慧、大魄力,大决断,谁能将所有修为,甚至连法体都统统舍弃?还有信心重修回来?而且天魔解体法也有一个弊端,那便是她离开之后,若是在外设法夺舍,回来之后也一样是进不来的。只有真灵能在甬道中出入无碍,那么便是她携了白剑归来,又该如何合道?要知道这一局并非是以获得白剑为胜,而是要一名未曾沾染洞阳道韵的琅嬛修士合道,才算是破了这一局,完了了我们的心愿。”
“自然了,她想要破空而去,寻找白剑,襄助她的人却不会少。青白合一,至少能保证琅嬛周天在大劫中占据胜势,谢燕还一向如此,她虽然高出同侪,生性狂傲,但却绝不会错估自己的份量,也不会因此羞于谋算,她便是要尽量能让各方都从她的谋算中看到好处,如此一来,才有离去的可能。”
“然而,她回来以后,又该如何合道呢?倘若她不能合道,那么带回白剑,不也是那位所乐见的吗?青剑白剑都落入琅嬛周天,他的道域之内,或许他便不需要再等待旁人合道,他来窃取道果了,而是可以直接青白合一,证就永恒。毕竟,白剑乃是青剑之影,你现在也已晓得,这世界因果纠缠,最讲谶纬,既然青剑已然合道,那么白剑便一定藏了合道之机……”
王盼盼又看了阮慈一眼,有丝古怪地道,“谢燕还说,十八部天魔令实际每一部都暗藏了一本妙用无穷的天魔大法,除却我们都知道的天魔无相感应法、天魔遁法、天魔解体法之外,还有一部功法是天魔缭乱合体大法,这法门玄妙无比,乃是魔门借命之法,需要两个修为相当、命数相连、因果相缠、血脉相传的修士,都是心甘情愿,合为一体,以情为媒,倾心相恋,从此再不分离,此后便将具有较两人加在一起更加玄妙无数的威能神通。彼此融为一体,但却又还能保留彼此的意识,不会被吞噬,只是需要分出主次。”
“有了这门功法,在通道打开的那一刻,她便可以将修为投射到那人身上,倘若她得到白剑,那么青白之间,也可以借由这功法合为一体,重归道祖威能,她也能借此证道……”王盼盼道,“你自然知道她说的这门大法,是和谁同修了。”
阮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王谢之间本就血脉相连,都是羽族出身,王胜遇和谢燕还又一向被并称为双骄,两人连长相都是颇为相似,中中因缘,都和这天魔缭乱太过合衬。谢燕还这计划虽然匪夷所思,但仔细想想,又简直是再合适不过,她性格潇洒肆意,正好在外闯荡,王真人内敛多谋,便可在琅嬛周天蛰居潜修,同时推波助澜,将周天大局往他们想要的方向推动。若是她成功归来,那么合道之后,自然是以谢燕还为主,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计划便是失败,王真人最多是止步洞天,也没什么损失,谢燕还却要陨落在外。她冒了最大的风险,自然也要得到最多的好处。倘若没有这个计划,王真人被困在琅嬛周天,又哪有得窥道祖之秘的机会?
“但是……”她缓缓道,“这确实是个很疯狂却也很完美的计划,若以你们对师尊的理解,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是……”
王盼盼点头道,“是啊,但是……但是师尊却一口回绝,没有答应。”
她面上现出极其古怪的表情,参杂了迷惑与猜疑,“我真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我一直没想通师尊是为了什么……”
阮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仿佛全明白了,却又因此坠入了更深的柔网之中,不断下坠。她就像是偶然吹过了指尖一只蝴蝶,便连自己也没想到掀起了这若干的变化。
是啊,只有和道祖有关的过去,才无法更改……
直到那一刻,过去才明白下来,当她追着王雀儿跳入甬道的那一刻——
“我要你做他的过去,而不是某一中可能,我要你成为他唯一一段过去。我要你一见了这个徒儿,便要待她好,你要待她比待所有人都好。”
“或许……”阮慈轻声说,“或许是因为鸳盟早定,他……他早答应了另一个人……”
当时那秀眉俊目的修士是如何回答的,他弯眼笑了,在那不断坠落的虚空中轻抚她的眉眼,“若能回去,便都依你。”
倘若他爱了别人,永不变心,又如何能对她好?
原来……原来他是真的对她很好,原来,原来……
王盼盼的猫眼瞪得又圆又大,在灯光下不停地收缩又放大,它仔仔细细地望着阮慈,面上掠过太多思绪,惊讶、叹息、惋惜,却也有恍然大悟和一丝解脱,它轻声说,“原来师父他当真……当真别有思量……”
它的大眼睛内一滴滴滚下了泪水,声音里却带了一丝颤抖的笑意,“原来……原来……”
原来王真人并非不愿反抗洞阳道韵,只是他将手中的筹码给了未来那人,不论如何,他都难以成就大道,只是比起做道祖的附庸——比起这本就疯狂,本就渺茫的谋算,他把手中全部筹码,都押给了未来那更为遥远,更为行险,更为渺茫的那个人!
倘若他和谢燕还合谋,阮慈……阮慈又到哪儿去生出来呢?谢燕还或许便不会叛出上清门,不会去做魔主的道侣,也不会在南株洲养伤……这世上便不会有阮慈了!
一人一猫在灯下久久相对,似乎有太多说不出口的话语,在灵机中流转,又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在慢慢抚平,许久许久,王盼盼方才道,“接下来的事,你其实也都猜得到了。”
“做弟子的,有了自己的抱负,道不同,不相为谋,虽然心中依旧记挂着恩师,但却也毅然追随真正志同道合的主君离开上清门,谢燕还有许多办法将不愿变成情愿,或许……或许带走我们,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她想要改易恩师的心意,若是不然,也要将恩师削弱到无法和她为敌的地步。而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其实也没什么好推诿的,有些事做出选择时便该知道后果,那之后所有的痛苦都是虚伪,既然已然做了决定,彼此便是道敌。我们的死,对谢燕还的谋算都有助力,直到她离开琅嬛周天那时,跟她一起离去的旧部大多都已死了,但我们并不后悔,也有人留了下来。”
王盼盼幽幽道,“可我现在也很高兴,阮慈,此时此刻我仿佛才终于得到了解脱,不论谢燕还是成功还是失败,至少我们都还有你,师尊的选择并没有错,我们的选择也没有错,我们共同的选择才造就了你……原来,原来我也是这无穷众妙因缘中的一丝,即便是被牺牲的那一根,可我心里还是好欢喜。”
它仿佛有了一丝小姑娘的娇憨,柔情地说,“你知道吗,阮慈,师父原来真的和现在不同,他待三师兄犹如亲儿,待我也不差,我们都盼着他有人疼惜,有人能懂……原来他真的有,原来他一直在等。”
“那便好了,”它的猫身闪闪烁烁,似乎开始摇晃,“那我也便能放下了……”
阮慈眉头一皱,急急伸手一指,那小小棺材从王盼盼腰际跳出,一口将它吞入。王盼盼在里头缓缓沉睡过去,透过子棺看去,王盼盼却不再是一只猫儿模样,而是一个小小姑娘,玉雪可爱,见到了她,仿佛便能想起数千年前,她天真浪漫地在金枰玉真天奔跑,拽着一只大灵猫的胡须,要爬到它背上的可爱模样。
“师父!”
那时她面上的笑靥没有一丝阴霾,回头冲秀逸青年脆声大喊。
“这猫儿好可爱呀!我想给它取名叫做盼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