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种的牡丹姚黄,好不容易长出了两个花骨朵,可不想夜里下了雨,我怕它们被雨打坏了,就来替它们撑伞了。”女子细软着嗓音解释道。
大晚守在这里替花打伞?元瑜听得眉头皱了下。心想这女子生得一副好模样,脑子却是个不大好使的,还真是可惜了。不过,她刚才笑那一下还真是好看,像是一朵刚刚绽开的花骨朵似的。
“你是这里的宫女吗?”元瑜想想还是问了一句。
女子听得这话先是愣了下,脸上有些迟疑,将元瑜上下看看之后,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又轻轻笑了下。
在元瑜看来,女子这般笑而不语,就是默认了是清思宫宫女的意思了。他心里又想,这么个芊弱的小丫头竟是个伺候人的宫女,她能做得来吗?想那郭家女定是与她那祖父一样,是个古板又执拗的,嘴皮子定也厉害得很,这小宫女伺候她,平日里定是要受好些苦头。元瑜想到这里,还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为什么,见了这娇怯怯的小宫女,他心里窝的那团怒火竟是渐渐地平息了,火气既是消了,也就懒得去寻郭家女的麻烦了。甚至觉得刚才自己的想要借郭家女出气的想法,好似有那么一点点不妥,有些失了身为一个帝王的气度了。可他这会儿倒是忘了,他最是忌讳有人在他跟前提“气度”这个词儿了。
“这外面的宫门都破了个大洞了,怎的也不叫人修一修?”元瑜此刻心平气和,竟是主动与小宫女攀谈了起来。
“用不着修,这清思宫里穷得叮当响,不会有贼人来光顾的。”小宫女又是莞尔一笑,说话的声音也是脆脆生生的。
这小丫头果然脑子不够用,只知道贼人会惦记财物,可她生得这般花朵般的娇弱模样,也不怕有歹人见色起意,闯进来意试不轨吗?元瑜心里又嘀咕了下,可他又忘了,这偌大的后宫中,不是女人就是太监,除了他自己,还真的没有旁人会有见色起意的本事。哦,对了,南苑还住着个男人,不过,那是个一言难尽的,不提也罢。
元瑜一时没再说话,对面的小宫女却是用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渐渐的,眼中的羞怯与疑惑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竟是一丝惋惜加怜悯的神情。
她为何这般看我?我的样子很可怜吗?元瑜一脸的疑问。可他不知道的是,他身姿生得修长,因自小在军中长大的缘故,体格也是极健硕的,可他偏偏长着一张过份隽美秀气的脸。这会儿头上脸上都被雨水打湿了,睫毛上挂着几滴雨珠,一双眼角微微上翘的凤眼内也似蕴着一层水雾,唇瓣也是浅浅的樱花色,看在旁人眼内,可不就有一番楚楚可怜的意味来?
小宫女看了半晌,又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大着胆子还是慢慢走了过来。待走到元瑜跟前时,她踮了脚,又举高了手里的伞,将伞放在了元瑜的头顶,替他挡住了头顶的细雨。
“给。”小宫女软着声音,又将手里的伞柄朝他递了递。
第3章总有一天,叫你瞧瞧老子的……
小宫女这会儿离得近,元瑜瞬间就感觉闻到了一股幽香之气,不是那种脂粉的香,倒似是天然的花香,若隐若现的,十分的好闻。这香气让元瑜心情好了起来,便垂眸又看看她,待见着她细腻如脂般的脸蛋,他不由得将呼吸放轻了些,像是担心气呼了大了,就将她的脸蛋给吹破了似的。
“拿着吧。”正在元瑜感觉有些恍惚之时,便听到小宫女又软了声音催了一声,然后将伞柄递到他手里来了。
元瑜垂眸间,便看见小一截细白藕似的手臂,腕上带着一只白玉衔碧的手镯,那手镯晃荡着,好像随时都要从她过于芊细的手腕上滑落出来。
她这也太瘦了些,想必是平日里伙食也很是不好。他心中莫名其妙地就生出这份感觉来,手上却神差般的接过了她手里的伞。
“夜深了,细雨也伤身,你……还是早些回去歇下吧。”小宫女见他接了伞,面上又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
小宫女说完之后,也不待元瑜有所反应,福身施了一礼,然后退后两步就转过身,正打算迈步离开。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看着小宫女的背影,元瑜忍不住问道。
小宫女听得这话又转身过来,面上的浅笑里分明含着一丝担忧。
“你赶紧回去吧,宫中耳目众多,若是被人知晓你这样私自偷跑出来,必是要生出一番风波来的。”
小宫女说完这话之后,又是一礼,然后转过身,很快就跑到了廊道之内,小巧的身形闪进了一扇门后,很快那门又被关了起来。
元瑜仍是站在原地,他手里执着伞,怔怔地看着那扇关得严实的门,面上有些迷茫之色。
“圣上,圣上!”
卢公公在外面等得实在着急,这会儿实在放心不下于是进来了。
元瑜正呆呆地看着小宫女消失的那道门,心里充满了遐想,可卢公公这一阵喊叫将他突然惊醒了,他不禁皱了下眉,口中骂道:“老子在这呢,鬼叫什么?”
卢公公听得声音心头一松,忙快步奔了过来,待到跟前时,却是意外发现就皇帝竟是打着一把伞,那伞是梨花白的面子,上面还绣有朵朵梅花,一看就是女子之物。
“圣上,你见过郭妃娘娘了?”卢公公的声音里透着惊喜,心想看样子皇帝没有进屋去,不过两人倒底是见过了,还相处得十分的融洽,这伞也必定是郭妃送给皇帝的。
“没有,就看到个小宫女。”元瑜平缓着声音道。
小宫女?卢公公面生惊愕,忙转头四处看看,小宫女呢?皇帝肯接她的伞,这说明瞧得上她啊,得赶紧找到人带回去才是。
“早跑了,胆小得跟得兔子一样。”元瑜嘀咕了一声。
跑了?那定是被皇帝一张口就吓跑了。卢公公在心里叹息着,这皇帝啊,分明生得是个谪仙一样的模样,怎的就不能斯文一些呢?先帝建平皇帝可不就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就是如今住在南苑的太上皇可不也是个亲和有加的性子?
啊,掌嘴!好端端地怎想起太上皇来?那位主子做的事,可真谓惊天地泣鬼神。对比起那位,还是眼前这位的好,不过性子急些,说话粗鲁些罢了,这都是鸡毛蒜皮的小问题,无伤大雅。
卢公公感慨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抬眼一看,身边已是没有人,他一时慌了神,忙的抬头环顾四周,这才发觉皇帝已是踏着大步走得远了。他刚才手里拿的那把伞,被放在了不远处的花圃里,罩在了一株牡丹花上。
眼见着皇帝都快走到门口了,卢公公忙跳着脚追了出去。
卢公公原以为要一路追着皇帝回紫宸殿寝殿去,可不想元瑜走到门口时,却是停住了脚步,似是有意等着卢公公。
“圣上有何吩咐?”卢公公忙快步走到他身侧问。
“卢盛,你说,这宫中耳目众多吗?”元瑜看了一眼卢公公问。
耳目众多?卢公公听得这么没头没脑一句,顿时就是一头雾水。可皇帝问话他又不能不回,只得嗫嚅着道:“是,宫中人多嘴杂,难免有那些嚼舌根说闲话的。”
元瑜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面上也有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那你说,像今天晚上这样,朕算得是私自偷跑出来的吗?”元瑜突然又问。
什么?偷跑出来?卢公公听得又是一脸的懵,实在是想不通皇帝为什么这样问。
“圣上,这皇宫可是您的家,您是主人,您想什么时候走动就什么时候走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敢多一句嘴,老奴可就要第一个扒了他的皮。”卢公公一脸愤慨地道。
元瑜听得这话,面上的若有所思便就了困惑,他慢慢迈步走出了门外,口中还念叨着道:“难道那丫头脑子真的不太灵光,要不然怎会说出那番话呢?”
元瑜此刻困惑的,正是小宫女临离开前说的那句话,她说的是:“你赶紧回去吧,宫中耳目众多,若是被人知晓你这样私自出来,必是要生出一番风波来的。”
“是不是她认错人了?可是,她这是将我当成谁了呢?当成个小太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