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1 / 2)

聆璇君将阿箬带到了祁峰。

阿箬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领她来这,但她聪明的保持了沉默,没有多问。

“听见什么声音没有?”聆璇君忽然凑到了她的耳边。

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只听见了你的气息。阿箬在心里默默的答道。

聆璇君即便呼吸,吐出来的都是没有温度的风,撩动起她鬓边碎发,微微有些痒。

可是很快她居然真的听见了古怪的声响,那似是野兽的哀嚎,又仿佛女人的呜咽。

“鬼……”阿箬顿时想起了凡人民间那些恐怖的传说。

聆璇君将食指与中指按在她的眼皮,轻轻一擦,再次睁眼时,阿箬所看到的世界和之前已经不大一样了。今夜原本月色明朗,可是此刻再抬眼,她看见了阴沉沉的黑雾,而且那黑雾似乎是有生命一般,竟在月下迟缓的自行游走着,小半座祁峰都被它们所笼罩。

“这不是鬼,”聆璇君说:“鬼魂大多不能在阳世停留太久,万年前阴阳职司就已被划分清楚,死魂必需入幽冥地府,谁也不能阻拦。你现在所看到的——是人死之后的怨气。”

阿箬疑惑的看着聆璇君。

“不少人在死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有未完成的心愿,不能忘的遗憾,或者是对生的眷恋,对死的不甘——这些统统都是执念。有些执念在人死之后就消散了,还有些因为种种复杂的机遇,成了妖魔。”聆璇君解释的时候倒是很有耐心,“不过这些还不算妖魔,充其量只是拥有意识的阴瘴。”

“仙境也会有这些污秽之物?”

“这就是浮柔岛上奇怪地方了,一座流淌着至纯灵气的岛屿,竟然能滋养瘴气。”聆璇君抓住了阿箬的一只手腕,轻轻一提便带着阿箬腾上了半空。

飞行对于凡人来说是只敢想象的事情,脚下失去大地作为依托之后,阿箬下意识抓住了聆璇君的胳膊,后者并没有表示排斥。

半空中漂浮的那些黑雾一下子向着聆璇君扑来,就像是一群闲适的狼忽然发现了猎物——或者说,是发现了更凶狠的猎人,不得不展开应激的反击。

可他们连聆璇君的衣角都没碰上,所有的黑雾在靠近他一丈范围之后便开始迅速消融,阿箬听见了刺耳的呼号。

黑雾如聆璇君所说的那样有浅薄的意识,在明白了危险之后便开始四散逃离。

“要跟上吗?”聆璇君眼中写着好奇。

“跟上吧。”阿箬看了他一眼,回答道。

黑雾逃离的大致方向是祁峰的西南角,阿箬见到了一片茂密的丛林。许多她不认识的树木勾连在一块,密密麻麻长成屏障,林间没有道路,枝叶最繁茂的地方似乎连月光都无法照进。

聆璇君直接放了把火,火星自他指尖落下,转瞬在密林吞噬出了一条笔直的道路又很快熄灭,他牵着阿箬的手往林深处飘去,黑雾的哭号萦绕在四周,却不敢再向他进攻。

密林尽头可以看见月下波光粼粼的大海,阿箬还看见了数百座坟茔,在月下无声的眺望远方。

岛上的修士每个都有漫长的阳寿,这些坟冢中埋着的,是五百年前误入浮柔岛的凡人。石刻的墓碑上有些还有字迹可辨,阿箬认出了一些熟悉的姓名,都是她曾在那方木椟上见过的。

这无法消散的黑雾,便是坟中枯骨不死的怨恨。

第15章她流落,出嫁,然后死去……

阿箬落地之后试着走到了那群坟冢之前,盘旋在坟冢四周的黑雾没有攻击她,它们缩在一块,在夜晚的海风中哀哀抽泣。

它们如果有意识的话,那是否具备喜怒哀乐?如果他们有喜怒哀乐的话,那此刻它们是想要通过哭声传递什么?阿箬数了数,祁峰西侧临海的山崖,约有一百五十余座坟茔。不少坟前的墓碑残缺,字迹不清,五百年于这些修士而言微不足道,却能让坚硬的石头都被风霜侵蚀到面目模糊。

“这里埋葬的皆是凡人。”聆璇君轻描淡写的一句论断验证了阿箬心中的猜测。

“他们,是怎么死的?”

“不好说啊。”银发少年在墓碑组成的“丛林”间穿梭,“从阴瘴形成的时间来看,这些人死了都有几百年了,既然是凡人,那么也许是死于衰老,也许是死于疾病,也有可能……”他没有说下去,因为懒得继续猜测了。

“你困了吗?我们回去吧。”他看着阿箬,月光下浅色的瞳孔还是那般剔透澄净,无悲且无喜。

“我今夜恐怕是不能平静入眠了。”阿箬久久凝望着月下无声伫立的墓碑们,之前在藏书阁看见那些凡人书卷时,她就意识到了数百年前应当有过一批凡人曾踏足过浮柔岛,她在心中猜测过这些人的结局,如今见到这些坟丘,她才知道原来那些人真的一个也没活着离开这座岛屿。

“如果一个凡人顺其自然的老死、病故,会生出这些东西么?”阿箬抬手指着上空漂浮的雾气。

“当然不会。”

“那这些黑雾最终会消散么?”

“也许会,但也许是化作更为邪祟的妖鬼,食人血肉的那种——不过这里是浮柔岛,岛上修士那么多,它们没有作恶的机会。”

“岛上修士既然很多,怎么会纵容这些……”阿箬回忆了下聆璇君方才说过的那个词,“阴瘴滋生?”

“因为有人在刻意纵容,”聆璇君穿过坟丘组成的丛林,走到了悬崖边坐下,“纵容一百余名凡人死时不甘的怨念经过五百年的岁月成了这般模样。”夜晚能够萦绕小半座祁峰的阴瘴若是在凡间,早就是为祸一方的魑魅了。

谁能纵容呢?必然不是那个窝囊颓丧的祁峰长老宁无玷。阿箬想起了乐和真人。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阿箬猜不出来,聆璇君也是。他请求祖师爷留在浮柔岛时,口口声声天下大义,说是要除魔卫道,结果这家伙转头就在自己的地盘豢养起了邪魔。

“乐和那孩子,很危险哪。”当阿箬迎着海风走到聆璇君身边时,她听见他若有所思的呢喃出了这样一句话。

阿箬站在他身后,月夜之下的海浪是漆黑的、山崖是阴沉的,唯有聆璇君素白的长衫是唯一的亮色,如同是一抹霜雪,又或者是一只雪白的海鸟。

“你好像有话想和我说?”他没有回头,却精准的猜到了阿箬的心事。

“嗯。”

“是什么?”他好似兴致不错。

其实从阿箬认识他开始,他就总是和颜悦色的模样,甚至比公孙无羁这等修士更能让她感到亲近。

阿箬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祁峰长老拜托了我一件事情——‘救救祁峰’,他是这样和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