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别动。”
聆璇君捧住阿箬的脸,说话时微凉的气息轻柔的扫过她眼睫。
阿箬不敢再动,宛如石头人一般僵硬的站着。
“再等等。”聆璇君又说,说话的同时目不转睛的盯着阿箬的脸。
“还需要多久?”阿箬习惯了他的不拘礼数,撑着一副淡然从容的面孔,只是眼睫还是不受控制的颤动。
“为什么脸红了?”聆璇君一边专注的盯着她看,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我……”阿箬匆匆挪开视线,想要用路边的野花、翩跹的蝴蝶来转移注意力,可是很快她又不由自主的将目光重新落在了聆璇君的脸上。
因为他的面容此刻正在逐渐的发生变化。就如同一滴墨落尽了一碗清水中,墨汁在水中盘旋、散开,最后逐渐将整碗水都染成和墨汁一样的漆黑。聆璇君原本是银色的长发、灰色的双眸,又身着素白长袍,整个人如同冰雪雕琢而成,就连肤色都比寻常人要白皙许多。然而此时他的眼瞳逐渐变成了深褐色,长发也从根部开始一点点的自行染成了漆黑。
乌发褐瞳的聆璇君虽然还是有着远超凡俗的美貌,但至少,看起来像个人了——阿箬幽幽的想道。
之前他观察阿箬,就是为了模仿凡人的模样。而之所以要模仿凡人,是因为他们即将离开浮柔岛,前往凡人的地界。
勾吴国。阿箬过去生活的地方,聆璇君接下来的目的地。
将整座浮柔岛搅得天翻地覆的阴瘴自西方而来,浮柔岛的西方便是凡人的勾吴国。浮柔剑宗并不是热衷入世的仙门,但浮柔岛和勾吴国相隔太近,为防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也只好在掌门身死岛内并不安稳的关键时候,依然选择派出弟子前往勾吴调查详情。
聆璇君是主动提出要和浮柔岛弟子一同前往勾吴国的。谁也不知道他为何也要赶上去凑热闹。但既然他愿意出马,岛上其余的人自然是高兴的。
乐和死后,浮柔剑宗暂时还没有选出一个掌门人。眼下是各峰长□□同治理宗门。云墟真人的亲传弟子早在他死后就一个个的为了争夺掌门之位和宗门秘宝而相残,继而接二连三的追随他陨落,如今的各峰长老是乐和栽培出来的年轻一辈,用聆璇君的话来说就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孩子。修为低得离谱,办事的能力也一个比一个差。
所以他是因为不放心这群“孩子”,所以才要亲自前往勾吴的?
不,应当不是。可硬要说他要去勾吴只是兴之所至,又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阿箬想起了乐和死之前对聆璇君的威胁,乐和说他手里有样东西,能让聆璇君为止甘心低头,供浮柔剑宗差遣。从墓室出来后阿箬找到了宁无玷询问,可作为乐和首徒的宁无玷竟然对师父的最终筹码同样一无所知。简直让人怀疑乐和死之前是不是坏了脑子。
“我去勾吴,是为了见故人。”后来阿箬直接憋不住问聆璇君为何要去勾吴,而聆璇君出乎意料的给了她正面的回答,“虽然那些人大部分死了,有的形神俱灭、有的轮回转生,但终归有那么几个命硬,和我一样至今还活着。他们不来看我,等着我去看他们。那天的阴瘴是冲着我来的,是我的故人在向我打招呼呢。”
打个招呼就弄得岛上死伤一片,那人还真不简单。阿箬没问是谁,七千年前的老妖怪她想她就算问了也未必知道。
不过阿箬又怀疑,聆璇君想要去勾吴国,其实也不真的就是为了见那个所谓的故人,而是为了玩乐。他在决定前往勾吴后便开始了积极的准备,不但抓着阿箬问勾吴的风土人情,还向阿箬打听要如何才能让他自己像个普通的凡人那样混入市井之中。
阿箬之前以为他们去勾吴是要斩妖除魔,她想象着聆璇君手持长剑脚踩祥云,伴随着一道金光降临邪魔面前,如疾风骤雨般结束收服妖魔在百姓间留下一段佳话。可是现在怎么看,她都觉得聆璇君是要去出门踏青。
阿箬告诉聆璇君,想要变成凡人很容易,可是举止气度是骗不了人的。这等于是委婉的告诉聆璇君,要想踏青什么的还是趁早放弃。
聆璇君认真的听了她说的话,但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意识到自己的外形与真正的凡人相差颇大之后,他又兴致勃勃的拉着阿箬,对照着阿箬的样子给自己施展起了精妙的化形术。
“有件事,我想问出口很久了……”
“嗯,你说。”聆璇君一遍遍的调整发尾颜色,使之不至于漆黑得不自然。
“你为什么相貌……与我区别如此之大?”银白长发勉强可以理解为是他年纪大了,有个词不是“鹤发童颜”么?虽然靠着修为让自己外貌年轻,但头发就像秋天的叶子,该枯萎时就枯萎。可这没法解释他的瞳孔,阿箬听说海外有碧眼的胡人,却没有哪本书中说人的眼睛能够是那样浅淡剔透的烟灰色。
岛上有不少修士,修士习得了变化之术后也不是不能将头发胡须眼睛变个色泽,然而大部分的修士不会这样做,大家很自矜于人类的身份,说五颜六色的那是妖怪。
“我啊,天生的。”聆璇君答得轻描淡写。也不知是真话还是假话,反正阿箬也没法找到他的父母去问。
不过说起来,他真的是有父母的么?阿箬打了个寒噤,在她心里一直有种古怪的猜测——聆璇君并非活着的生灵。
他松开阿箬,后退了半步,在阳光之下就连肌肤都有了浅浅的血色。并且他还嫌不够,甚至开始认真的思考要不要在脸上变几粒雀斑或者麻子。
“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凡人呢?”
“因为想要融入凡人之中。”他看着潺潺溪流中的自己,用一本正经的语调说出了荒唐可笑的话。
“……我还是不懂。”
聆璇君转头看向阿箬,十分严肃的向她提了个问题,“告诉我,现在凡人中时兴的衣裳是什么样子。”
阿箬沉默了。
“你要是答不出来,我就照着你身上的这身变化了。”
“我穿的是女裙。”
“我不能穿吗?”
“……”
阿箬只好硬着头皮帮聆璇君回忆樾姑城中年轻世家子的装束——给聆璇君穿寻常百姓的短打那必然是不行的,他蓬头垢面一身乞丐的衣裳,蹲在樾姑的闹市,都会让人不自觉的一眼就注意到他。也只有凡人中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在气韵上方能与他略为接近。
聆璇君一头雾水的按照阿箬的指使不断变化身上衣衫的款式,同时不忘感慨,凡人衣裳形制的更迭真快。
“……幸而受上洛那边的风气影响,现今樾姑城中的世家子也喜着大袖宽袍,与你身上原本的长袍款式颇像,不至于让你穿着不习惯。不过你袖子的长度还是得调整一下……对,再收两寸,我们凡人中就算是不事生产的王孙公子,也不至于拖着长至脚踝的衣袖……还有衣摆,衣摆也得再短些……我是说你穿白色不大好,在凡人习俗中丧服多为白色,可你也不至于将你身上的衣裳变成五彩的吧,唱曲儿的才穿这么花哨……别问我什么是唱曲的。”
“对了,你……头发得束起来。”阿箬看着那头光可鉴影的青丝。料想聆璇君应当不懂束发,她干脆直接跪坐在了聆璇君身旁,摘下自己头上用作妆饰的玉梳为他梳发,又裁下裙上一截丝绦为他做发呆。
聆璇君眨了下眼睛,坐着没动,就这样安静在原地任由她摆弄。当阿箬将他最后一缕散落的长发别好时,看着仍然大气不喘的聆璇君,忽然有个荒唐的词冒出心头:乖巧。
大概真是和聆璇君在一块待久了,她现在竟然已经感受不到他的高高在上,有那么一瞬间竟然会真的将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少年友人——若他真是个凡人少年,不知会讨多少人喜欢,听话懂事,眼波纯澈,望向你的那一刻你会觉得他眼中只有你一人。
阿箬将手放在他的肩头,不由得想起来湛阳。过去她也常为湛阳绾发,湛阳远比聆璇君要挑剔,常常一个发式要梳上一两个时辰,错过了早课两人一块挨先生的责罚。
“你在想什么?”不知什么时候聆璇君已经回头看向了她,轻而易举的便注意到了她眼神中的怅然。
“在想我的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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