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桑啊长桑,你也有今天。你哭啊,你倒是继续哭啊。”鬼蛛娘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笑得开心。被聆璇踩在地上女子正是八大魔尊之一的长桑,她和鬼蛛娘一样,是由世间所有阴暗、沉重的执念所凝聚而成。鬼蛛娘是世间生灵的求生畏死之念,长桑便是世间生灵在面对死别之时的悲戚哀恸。
长桑别的本事没有,唯独擅长哭泣,任谁听了她的哭声都会斗志全无,脑海中压抑着的悲伤过往会不可控制的浮现,被这样的情绪所左右,再骁勇善战的人也会在作战中露出破绽。而长桑更强大的地方在于她能让人想要去死,七千年前不知有多少与长桑对决的人最后死于自己的刀剑,悲伤从内部摧毁了他们。而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神,也会有不愉快的回忆、不能弥补的遗憾,长桑最擅长的,便是深入敌人的意识,发掘对方不愿直面的东西。
这样的本事让长桑坐稳了魔尊的位子,但这样的本事,没能让她在与聆璇的作战中占到半点便宜。
聆璇等人在来到罹都之后,一路斩杀了不少挡路的魔,长桑是他们正面碰上的第一位魔尊。之前他们所杀的不少都是长桑的眷属,一心要为眷属复仇的长桑直接布下了七千年前她最擅长的“悼己阵”。预备在阵中击杀聆璇等人。
她几乎就要成功了,如果聆璇不在阵中的话。
聆璇完全不受“悼己阵”的影响,当与他同行的绿卮夫人与鬼蛛娘受长桑影响而垂目低泣的时候,他直接了当的找出了藏在阵眼的长桑,没有寒暄或是威胁,他一出手就将魔尊之一的长桑揍了个半死不活。
阵法破去之后,鬼蛛娘如梦初醒,也不知道她刚才都见到了什么悲伤的事情,反正清醒过来的她既羞且恼,嚷嚷着要聆璇让开,她要亲自结果了长桑。
“她是魔,你也是魔,你怎么比我还想要杀她?”聆璇并没有按照鬼蛛娘所说的将长桑交给她,鬼蛛娘在这之前先是于樾姑城战败受创,而后是被绿卮夫人用法阵困住,掌心钉入了六寸长的镇魔钉,以她现在的战斗能力,不在罹都拖后腿就算不错了,将长桑教交给她,那恐怕长桑杀了她的可能性远比她杀了长桑要大。
“我们魔对自己的同族也是半点都不手软的。”鬼蛛娘冷笑,“你当我们是人么?只有人才会在意什么家人、族亲。”说起“人”的时候,她咬牙切齿,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除非是曈在这里,曈一定会端着一张善良大度的脸劝你放过长桑。”鬼蛛娘冷笑,转过身去踹路边的石子。
“曈……”聆璇眨了眨眼睛,“我见过她吗?”
在很多很多年前,也就是聆璇还没有将眼睛献给云月灯的时候,他和魔族之间的关系一度还不错。如今勾吴国的樾姑城,曾经就是他与群魔饮酒作乐的地方。八大魔尊中的每一个他都能清楚的回忆起,可唯独这个曈……他想不起来。
“她见过你,但你大概没注意到她。她一向性子古怪,常常深居简出。可要说她孤僻嘛,她却又比谁都要在乎自己族群,常常把什么‘团结一致’、‘勠力同心’挂在嘴边。呵,她过去曾是人类,想来就算是之后堕魔了,她心里其实也还是将她自己当成了人。”
绿卮夫人算是最年轻的小辈,那些活跃在上古之时的魔尊她一个都没见过,于是在这时她保持了沉默,乖觉的不去插嘴。
聆璇没有再打听曈的事,反正他也并不是很在意,他松开了踩住长桑的脚,但与此同时也马上掐住了长桑的嘴,防止她又大哭大号,“诶,好久不见啊。还记得我吗?算了你也不用想起我是谁,你只要告诉我,你有没有见到过一只老树妖,那个老树妖身边还带着一个凡人女子,你见过她吗?你说话啊,哦,我忘了,我把你的舌头给拔了……”
鬼蛛娘无奈的看着聆璇拷问长桑,心想他大概问不出什么东西。不过她也没胆子打搅他,于是默默地站到了一旁假装去看风景。
但罹都之中又有什么风景可看呢?除了漆黑还是漆黑。吸引住她视线的是绿卮夫人,宫装华艳的女子瑟缩在角落里,垂着头像是在哭泣。
“哟,我们的云梦宫主怎么像个小可怜似的。”鬼蛛娘闲来无事,便索性上前冷嘲热讽,“瞧瞧你的眼睛,你一定是刚才哭过吧,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我想起了我的丈夫。”绿卮夫人居然坦坦荡荡的就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你的丈夫……那个小皇帝么?呵,原来你是真的将他当做自己的丈夫啊,我还以为你只是利用他呢。”鬼蛛娘冷嘲道。
“我也不知道我心里对他究竟是怎样的情感。”悼己阵虽然被破,对人心的影响犹在,绿卮夫人还沉浸在回忆之中无法脱身,“我记得我和他经历过的一切,我确定我曾经很在乎他,我郑重的向他许诺了一件事情,可是……”
鬼蛛娘皱眉,“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颠三倒四的。”
绿卮夫人只是苦笑,轻轻合上眼,又一串泪珠追下。
鬼蛛娘越发的烦躁,她讨厌人的眼泪。
“你呢?”这时她听见绿卮夫人轻声开口问道:“你刚才被阵法影响,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你虽然没有哭,可我看你要是有眼泪的话,你早就哭出来了。”
鬼蛛娘将脚边的一颗石子远远地踹走,扭头瞪了眼绿卮夫人。
“……云月灯。”过了一会后,她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我想起了云月灯。”
那个女人是她的梦魇,也是内心唯一的柔弱。她深恨着她,却也无时无刻不想再见到她。
鬼蛛娘眺望着罹都漆黑的天穹,眼瞳深处空空荡荡。罹都没有星星,也没有曾经故人的痕迹。她抚摸着自己现在这张脸——这是湛阳翁主的脸,娇艳无双,天生高贵。但她却不喜欢。她一挥手,不惜消耗自己体内本就所剩不多的灵力,将自己重新变成了孩童的模样。
孩童过去的名字是云伽,云月灯总带在在身边的小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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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箬跟随着曈住进了这座类似于村寨的魔人栖息地。
风九烟被平宁羽所重伤,需要时间调养,曈的这个山谷能提供给他们庇护。而山谷中所居住的魔人,似乎实力都不算强,换而言之,对他们产生不了多少威胁,所以几番思量之后,风九烟到底还是没有拒绝。
阿箬在小村寨里逛了几圈,之后对曈提了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收留这些魔人?”
“因为他们是我的同族。”曈毫不犹豫的回答:“因为是同族,所以应当庇护。我曾经还是人类的时候,被我的族人所驱逐,那时我心中充满了悲愤,我心想此后不论接纳我的是哪一族,我都一定会尽心竭力的报答。”
“你为什么会被人类所驱逐?”
曈淡淡的说:“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我都已经忘记。人类驱逐同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你是人类,你难道不明白吗?人类由于自身的脆弱,所以习惯了聚居。聚居之后必定会定下重重的规矩来约束众人,而有了规矩之后便有了权力之争,有了权力之争,有了权力之争,什么肮脏龌龊的东西便都出现了。”
阿箬想起了湛阳翁主,于是沉默不语。
不过风九烟私下里悄悄和阿箬说,八大魔尊,没有哪一个是纯善之辈,即便是这个看似温柔博爱的曈,也必需要警惕。
“我明白。”阿箬朝风九烟点头,报之以赞同的眼神。
他们两人因为种种缘故不得不栖身于此处,但对未知环境的警惕让他们自发的站在了同一阵线。阿箬现在满脑子想着的不再是找机会杀了风九烟,而是设法打探清楚这座山谷的秘密,确保风九烟能在安稳的环境中较快的恢复元气。
“我最近一直在这座山谷中四处乱逛,暂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虽然风九烟在屋外设下了结界防止偷听,但阿箬还是压低了声音好像担心隔墙有耳,这样风九烟为了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就不得不向她凑过来,“我还试着和曈搭话,她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不,她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但就是由于一举一动过于完美,所以才让我感觉到可怕。我觉得她好像能够读心,我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她统统能够知道。”
“曈是八大魔尊之中最神秘的那一个。”风九烟凝肃的劝,“……要不然,你还是别试着去打探什么了,专心等我养伤,伤好之后我就带你离开,一刻也不耽搁。”
“不,”阿箬赶紧否认,“打探情报时候必要的。因为这山谷之中,似乎藏着很多秘密。”
比方说,就在不久前,她在魔人之中看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闻雨来、望春汐兄妹。
第86章闻雨来必需死
阿箬将她见到了闻雨来兄妹的事情告知了风九烟,然而风九烟却显得很平静。他并不惊讶于闻雨来兄妹会出现在罹都,他只是对于闻雨来兄妹居然也在这处山谷的事情表达了些许诧异。
阿箬仔细一想也就想通了,闻雨来那样贪婪的性子,怎会轻易放过罹都这样一个“宝地”。而恰好风九烟的目的地也是罹都,说不定一早他就和风九烟商量好了,他帮着风九烟拐骗阿箬,而风九烟则在打开罹都之后给他留门,方便他也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