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能不能成神我都无所谓。”靠在阿箬怀里的这个聆璇闷闷的回答,“我已经不想取代荒神了,只是——我想要知道那个答案。”
他抬起头与阿箬对视,没有瞳仁的眼睛清澈的倒映着阿箬的脸,“你是人,你能告诉我如何爱人么?”
阿箬并不意外他会提这个问题,但她也没有想好该怎样回答。沉吟片刻后,她只能给出这样一个回答,“如果我是你,那我就没事多走走多逛逛,无聊的话就收个徒弟,太无聊的话就去睡一觉——道不可强求,顺心随意几颗。反正你有漫长的寿命,我想你早晚会找你想要的。”
“就这样?”
“嗯,就这样。”
“那么,”聆璇扶着她的肩坐了起来“你能告诉我,七千年后的我找到我要的答案了吗?”
这一次他看向阿箬的眼神中已有了信任。阿箬说她是七千年后认识他的人,但并没有拿出任何的证据。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信了。
其实你直到千年后都还在寻找呢。阿箬很想这样回答他。
但是,虽然还在寻找,但你却不再执著,你比现在要洒脱许多,这样也很好。
“我……不告诉你。”她眯起眼睛。
“为什么?”聆璇一愣。
“知道了未来,那么现在也就没有了意义。不放怀揣着一个对期待的心去等待明天。”
聆璇没有说话,默默的沉思了许久,忽然朝着阿箬一笑,“你不告诉我也不要紧,有件事我猜出来了。”
“什么事?”阿箬看着他笑容中的狡黠,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你是不是喜欢七千年后的我?”阿箬听见这个聆璇问她,用轻快的、好奇的、含着淡淡戏谑的口吻。
第95章如夫妻
喜欢聆璇?
这个问题如同战场上突袭而来的一支冷箭,阿箬没有做好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如果非要回答这个问题的话,她该给出的,是肯定的答案。这年她也就十九岁,像她这样的少女最易心动,她喜欢窗外绚烂的星河,喜爱园中艳丽的红花,喜爱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自然也会喜欢聆璇。
怎么可能不喜欢聆璇呢?他的容貌胜过世间绝大多数的男子,与他相比起来,从前阿箬见过的那些风.流公子、如玉儿郎,皆黯然失色,成了可以被轻易抛诸脑后的庸脂俗粉;他的性情更是让阿箬感到新奇,阿箬是头一次遇上这样集合沧桑与纯澈为一身的矛盾体,有时候他高高在上如悬挂天穹的明月,可有时候他腻在她身边,又宛如一只亲人的猫儿;更何况他还那么多次救过她,几番出生入死,她都不知道她心脏狂跳是因为危险的濒临还是因为他的逼近。
她心里其实早已意识到了她的那份喜欢,但她刻意强迫自己不去理会那份喜欢。因为这份喜欢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乐和与宁氏女的故事告诉了她,两个时间不对等的人若要相守会有多难,对于修仙者而言,百年不过弹指一瞬,可对于普通来说,百年便是漫长的一生。再说了,就算她愿意将自己代入到宁氏女的身份,聆璇还不一定乐意做乐和呢。就他现在这种对万事万物懵懵懂懂的状态,能不能弄懂什么是喜欢都不一定。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再转头看向身边那个聆璇时,眼神已经平静了下来:“如果我回答‘喜欢’,你能懂什么是‘喜欢’吗?”
意料之中的看到了七千年前这个聆璇摇头。他刚刚才消耗过大量的灵力,脸色看起来虚弱憔悴得很,再配上一副迷茫呆滞的神态,简直像极了……
像极了一个痴儿。
阿箬略有些怨愤的转过头不再看他,这天底下男人那么多——慢着,不说男人了,男妖精也好、男神仙也可以,那么多可以供她交付喜爱之情的对象,她却偏偏就喜欢上了聆璇。这就好比是给枯树浇水,朝瞎子送秋波。别说,聆璇还真是瞎子。
“云月灯告诉我,我得学会爱人。爱人之爱可分为爱天下众生的大爱,以及偏爱某某人的小爱。这两种爱我都不懂。”说到这里他眼睫垂下,颇有些沮丧,“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阿箬叹气,这个聆璇不自觉流露出的可怜模样,简直就像是她欺负了他似的。她想起过去聆璇每每在安慰她的时候都喜欢抚摸她的头发,就好像她是个小孩子,然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聆璇分明比她更像一个小孩。于是她伸手,指腹轻轻滑过聆璇那一头逶迤至地、光洁如绸的银发。
“不会觉得你没用,反倒怀疑羡慕你。无欲则刚,不心动意味着你可以省去许多烦恼,不必为谁伤神,不必因情而做出许多蠢事。”说这句话时,阿箬想起了风九烟,也想起了自己大概注定无望的单恋,语气中有隐藏不住的幽怨。
聆璇却摇头,“这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
“你既然来自七千年后,那你知不知道我的一个秘密,有关我真身的秘密。”
阿箬将握着白玉眼的掌心摊开,“你的眼睛都到了我的手里了,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么?”
聆璇将那枚白玉眼拈在了手指间,“玉石坚硬,却也脆弱。你说无欲则刚,可实际上无欲未必就能刚强。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玉石始终只是死物,由玉石变化而成的聆璇,也从未真正活过。
“我过去见过许多的爱恨情仇,一直很好奇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将白玉眼塞回到了阿箬的手中,“请教会七千年后的我怎样去爱人。”
话音落下之后他起身,前方扬起漫天的沙尘,他却义无反顾的朝着沙尘肆虐的方向而去,脚步未曾有丝毫的迟疑。
“你要做什么?”
“继续封印住这座罹都啊。”他轻快的回答。
“封印完之后呢?之后你要做什么?”阿箬本想追上他,然而在抬脚的那一刻却又迟疑了。她有预感,他们已经到了该分开的时候了。
“按照你给我的建议,四处走走逛逛,去收个徒弟玩玩,如果无聊了就找个地方睡一觉,睡醒之后,说不定我就遇见你了——对了,”七千年前的聆璇回头朝她弯眼一笑,“答应过的事情,可要兑现啊——你刚刚没有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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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璇被陌生的阿箬拥抱着,忘记了反抗,也忘记了今夕何夕。
他已经很久没被谁拥抱过了,人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作为玉石的他,本能的贪恋这份温暖。
“重新见到你,真让人高兴。”阿箬笑着在他耳边说道。
“嗯,我也高兴。”他伸手反抱住了她,指尖触碰到的,是冰凉的衣料及繁复的刺绣。
“你还好吗?阿箬。”他暂时没有去思索那些让他感到不对劲的东西——比如说分别之前阿箬身上穿着的明明是浮柔岛弟子的鲛纱裙衫,可现在她身上所着的,则似乎是一件华丽而沉重的长袍。
“这也是我想要问你的。”阿箬松开了他,接着聆璇感受到她的手温柔的落在了他的面颊,“你还好吗?”
他面部有一道新添上的伤口,他也不记得这道伤口出现是在何时,也许是在和绿卮夫人的那场打斗中,也许是对战魔尊长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