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1 / 2)

阿箬往旁边一闪,她不大能适应别人对她过分恭敬的态度,尤其不能适应乐长老这样一个生得高傲面相的女人在她面前低头。乐长老冷着脸称她为“大人”,怎么看都感觉像是被逼无奈,下一刻就要将她脑袋给直接拧下来似的。

“您现在已经是太祝了。”乐长老一字一顿的说:“现在,站起来,进入到太阴宫中去,从此时此刻开始,你是这里的主人。”

太阴宫的主人……阿箬回头看了眼被自己拆得七零八落的宫殿,陷入了沉思。

先不提太阴宫里的尸体和鲜血,当时她指挥着其余的待选者一块拆太阴宫的殿柱和房梁的时候完全没有丝毫犹豫,现在乐长老告诉她,太阴宫是她的了,阿箬这才迟钝的感受到了一丝心疼。

她从小穷惯了,好不容易有了大屋子。没想到居然是座破屋子,这破屋子之所以破,还是她一手造成的,这就难免让她心情复杂了。

当然,她都是太祝了,再去计较这些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

在她成为太祝后不久,朝中便有大臣赶过来告诉阿箬,不用多久就会派工匠来为她修葺房屋。阿箬听后沉思了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上洛城中既有那么多的修士,随便请一个法力不弱的过来,修几座房子对他们来说难道不是易如反掌么?”

那官员战战兢兢,好似亵渎了神明一般惶恐不安,“这、这怎敢劳神仙们的大驾呢?”

他们又不是神仙。阿箬在心里悄悄地说。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了,在上洛城,天衢阁的地位是真的出奇的高,天衢阁随便哪个弟子,都可以在城中横行无忌,若是那些弟子们愿意,甚至大可以抛下修道之人的清规戒律,来试试强抢民女民男的滋味。而上洛城中巡逻的金吾卫队决计不会干涉他们肆意妄为。

不止如此,天衢阁弟子渗透到了朝堂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管输内都有身着素色宽袍的天衢阁弟子,他们不拿俸禄,但是他们管理着官署内大小事务的最终裁决之权,所有的朝廷命官都需要在他们面前乖乖奉上自己的官印,哪怕那是三公九卿。

在阿箬的册封典礼上都出现了天衢阁的弟子。

册封典礼的流程阿箬在幻梦中已经见识到了,所以真到了自己被册封的那一天她显得格外镇定。惹得那些不知情的大臣们纷纷夸赞阿箬有处变不惊的风仪。

然而再淡定的一张面具在见到天衢阁弟子的那一刻还是略微撕裂,册封礼上阿箬看着天衢阁的来客暗暗皱眉,而在那些弟子之中,阿箬还看见了天衢阁主。

说起来这其实是阿箬与天衢阁主的第一次见面,之前她在窥天镜里见过他,在幻梦中见过他,然而正儿八经的相见是在册封典礼。堂堂阁主的衣着打扮与天衢阁内普通弟子无异,在场的高官权贵们大抵也是没有想到天衢阁主居然会这样低调,因此也都将他当做是普通的弟子。

唯有阿箬真的见过他,并且在人群之中一眼认出了他。他们的视线隔着人山人海交汇,天衢阁主弯眼朝着阿箬笑了笑。

阿箬亦是平淡的一笑,轻描淡写的将目光挪开,不再去看他。

如果是从前她与这样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家伙对上目光,她会感到惊恐不安,而现在——也许是因为在环境中将天衢阁主杀死过一次的缘故,天衢阁主在她眼中竟也不再像过去那样高深莫测。

天衢阁主在她的册封典礼上没有生事,也没有说哪怕一句话。当这一天平静的过去之后,阿箬得到了自己的尊号“月同孤”。居然还是和梦境中的一模一样。

“尊号这种东西,是谁拟的?”她问自己身边的侍女。

“从前是皇帝。”那小丫鬟回答。

“那现在呢?”

“现在是太上皇。”

太上皇便是那个曾经发起过羽衣之乱的女帝,她退位已经有很多年了。可是在上洛城的影响犹在。这些天来阿箬不曾见过那个九年前被扶持起来的小皇帝,倒是听许多人说起了这位上皇的事迹。

这个退位的上皇仍旧是王朝最高的主宰。甚至就连太祝的尊号,都是由她来拟定。阿箬在册封典礼上没有见到皇帝,这是因为皇帝实际上并无权力只是傀儡,没有资格出席太祝的册封典礼,但太上皇也没有现身阿箬的册封典礼,这似乎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示威。

阿箬不在乎这个老妇人的示威,她在乎的是“月同孤”是幻梦中天衢阁主为她虚构的尊号,而当她真的成为太祝之后,崇嘉上皇给与她的尊号竟然也是这个。要说这是巧合阿箬是不信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崇嘉上皇与天衢阁主是一条心,“月同孤”这个号是天衢阁主通过崇嘉上皇之口给她的礼物,或者说警告。

“我年纪轻,有许多事情都还不懂。”阿箬放下刻有“月同孤”三字的印章,和颜悦色的对那小侍女说:“该去拜见一下太上皇才是。你去为我打听打听,太上皇何止有空能与我见面?”

“这好说。”那小丫鬟笑道:“太上皇她老人家想见您很久了。她在命人送来印章的时候就告知了婢子,说秋蝉宫的大门永远为太祝你而敞开。”

这话简直不像是一个三十年前发动了羽衣之乱,诛灭了太祝三族的人会说出来的。

说起来阿箬还顶着“朱箬”这个假名,从身份上来说就是三十年前被灭族的太祝的远方侄孙。太上皇居然还敢见她,是完全没有把她当回事还是已经通过天衢阁主知道了她其实根本不姓朱?

胡思乱想是得不到结果的,阿箬还是决定去见这个女人,带上了望春汐一起。

“崇嘉上皇就是个普通女人,你至于还这样担心吗?”银发聆璇的态度倒是让阿箬意外,他化成巴掌大小,躺在一片荷叶上晒着太阳,好像完全就没把那个曾经杀死了他前任主人的女子放在眼里。

“上洛城内我没有任何助力,这里等同于是敌人的巢穴,不谨慎一些我实在是怕自己哪天就不明不白的死了……不过,崇嘉上皇真的不可怕?”

“她就只是个脑子不大好的凡人。”

“她只是个脑子不好的凡人,那你还任由她掀起了羽衣之乱?”

“你是不是想直接问我,为什么前任太祝死的时候,我没有保护好她?”银发聆璇坐起身。

“嗯。如果你愿意说的话,可以讲一讲。”

银发聆璇默然了一会,说:“羽衣之乱的时候,我没有办法阻止。因为背后策划这一切的人是天衢阁主。我说崇嘉上皇不可怕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那女人就只是一个傀儡,没有一丝半点自己的想法。她过去是一个寻常的宗室,父母亲族被妖所杀——百年前上洛的妖比现在还多,你也知道的。天衢阁主救了她,并将这个孩子放在身边抚养,视若亲生女儿。对,他不教她法术,只是将她当做女儿一样万般骄纵。带到这孩子成年之后,便让她当了皇帝。那时候天衢阁还未像现在这样猖狂,但许多人都怀疑,天衢阁主是用了什么隐秘的手段残害了大半流着圣武帝血脉的然渟族裔,当时帝都宗室几乎都死绝,这个小女孩便登基为帝。”

第138章世俗权力

秋蝉宫虽名“秋蝉”,但并没有半点秋意萧瑟之感。这座宫殿遍植百花,又有宫娥无数,美人与名花交相辉映,衬得金砖玉瓦愈加富丽堂皇。

崇嘉上皇是在秋蝉宫的一处临湖水榭见得阿箬。这个女人已经有五十余岁了,只是保养的极好,且眉目间自有一股天真烂漫的稚气,乍眼一望就如三十出头的娇憨妇人。

“拜见太上皇。”阿箬恪守着宫廷的礼节,在见到这女人后不敢多看她,当即屈膝下拜,才拜到一半便被太上皇搀住了胳膊,这脸上抹着厚厚脂粉、妆容精致珠光宝气的女人细细的打量了阿箬一会,笑着扶阿箬在她身边坐下,“新任太祝果然是个貌美灵巧的小姑娘,我很喜欢。听人说你叫朱箬?箬者,竹叶。我见过翠竹、紫竹、黄竹,还没见过朱红色的竹子,如果真有,那必然是世间罕见的祥瑞吧。”

阿箬一时间没摸清太上皇的脾气秉性,于是只抿着嘴笑笑,并不多话。

太上皇轻轻抬了抬下巴,身边站着的女官会意,轻轻击掌,侍女们即刻鱼贯而入,端上了各类果品糕点——阿箬少年时期生长在诸侯王宫,见识也不算浅薄,但此时此刻端上来的吃食,十样中竟有七八样是阿箬叫不上名字的,而每一样都是色香俱全,叫人一眼望去便不禁食指大开。

更有琴师在水榭不远处抚琴奏乐,讴女和乐浅唱,身形修长的貌美青年于风中起舞,身上裹着的纱罗翩然如翼。

太上皇还挺会享乐的。阿箬在心中默默地想。

不过再回忆起自己于梦中所见到的上洛众生相,顿时便觉得崇嘉上皇这样并不算过分。满朝公卿贵胄,谁人不醉生梦死,太上皇听几支小曲,养几个会跳舞的美男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我一个人住在秋蝉宫,实在是孤寂无聊。”有莺莺燕燕无数的太上皇长吁短叹,“爱卿你可得常来陪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