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1 / 2)

其余的修士默然无言,但眼神都和这人是一样的。他们都曾是正道的弟子,也都做过救世济民之事。如今要他们为了苍生的安危死在这罹都之中,这未免太残忍了些。

阿箬和银发聆璇离开的时候,他们没有阻拦,只是瘫倒在罹都粗粝的砂石地上,呆呆的仰望着漆黑无光的天穹。

“你说,有没有办法既能救得苍生,又能救得他们?”阿箬在寻找风九烟的路上心烦意乱,于是开口向银发聆璇问道。

“你现在连你自己都救不了,还是少操心别人的事了。”银发聆璇毫不客气的说道。

时间紧迫,他也顾不得灵力的损耗了,直接抱起阿箬穿行在罹都的云层之中。风九烟的确是唯一有可能帮助他们离开这里的人,但不知道风九烟可以不可以帮助别人一起离开。如果罹都剩下的修士都可以通过风九烟的根茎从罹都出去,倒也没必要再去破坏罹都之外的结界了。

可这份幻想太美好了些,当初送走阿箬一个人就消耗了风九烟不少的灵力,如果要让风九烟将罹都所有的人都送走,那简直是要他的命。

而且最最可怕的的一点是——就算所有人都走了,风九烟也是走不了的那一个。他是树妖,他的根茎深埋于地底,与这片土地相互依存,沧山祈峰若是毁了,他也会一块枯萎。

所以不管怎样安排,都有人要牺牲。

“我忽然有些懂你的感受了。”阿箬埋在银发聆璇怀中,闷闷的说道。

银发聆璇收紧抱住她的手臂,什么话也没说。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很愧疚吧。”

“还好。我和他本就是一体,一个吞食了另一个,其实也不会有太多的感伤。那时候月长明快死了,她被逼到了穷途末路,我们两个没办法从天衢阁主手底下护住他,于是他和我商量说,要我干脆吃了他。他说如果他被吃掉了,他的灵力到了我身上,我应该就能带着月长明一块离开上洛了。于是我就吃了他——可是我吃了他,也还是没能胜过天衢阁主。月长明还是死了。他的牺牲,毫无意义。”

“但他在死去的时候,至少不会后悔。”阿箬安慰他,“倒是你,你还活着,所以要背负更大的责任。”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银发聆璇问道。

阿箬一愣。

然后她说:“我可能会去做那个牺牲自己的人。”

这话是她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她当时完全没有思考过,只是本能的觉得,这就是适合她的路。

就在这时血色的尘埃忽然在他们面前弥漫,毫无征兆,只一瞬间便扩散开来充斥了这片天空。

是方才那只与修士交战的魔去而复返,他没有去找那些重创他的修士算账,却是找上了阿箬他们。他在血色尘雾之中扑出,猛地撞向了银发聆璇。

猝然的袭击让银发聆璇松开了阿箬,阿箬从高空中坠落,银发聆璇想要救她,却被这只魔缠住。

坠落之时人的大脑几乎不能思考,阿箬只看见有一抹红色的东西向她袭来,那似乎是那只魔的尾巴。恐惧让她挥手以藤条劈开了那条刺向她的长尾,短暂的延缓了下坠的速度后,接着下落。

她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那条长尾其实不是要洞穿她,而是要卷住她。姑且不管被这只魔抓住后会有怎样的下场,但至少她不用马上摔死。

眼看她就要着地了,坚硬的地面会让她变成一滩血肉模糊的东西吧……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接住了她。

是那名和她不久前分开的云梦宫女修。阿箬没有答应她的请求,她居然还愿意救阿箬。难道这是什么以德报怨的高尚品格?

这样的想法只持续了片刻,很快阿箬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对方根本就不是为了救她,而是和那只魔尊一样,是想要掳走她。在接住阿箬之后她二话不说,对着阿箬的后脑就是一记手刀,阿箬还想挣扎,却是在铺天盖地的眩晕之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

魔巢。

聆璇此刻正与曈讨价还价。

说是讨价还价,其实更像是威胁。曾经那个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聆璇上人此刻气到骂骂咧咧,如果不是和人打交道太少,不知道怎么骂脏话,只怕他早就开始问候曈早已不在人世的父母。

“你快把我放了!放了!”怒吼声回荡在魔巢,曈哪怕捂住耳朵都能听见。

曈面无表情的坐在聆璇身前——他现在仍然只是一尊玉雕,怒吼是从他心底发出来的,但这远远不够,他还是动弹不了,甚至在脸上做个表情都很困难。

“放了你,然后呢?你要去做什么?救人吗?”

“废话!我不救她难道救你?”

“自你诞生之后数千年来,这是你的第一个愿望呢。”曈说:“你从来只帮别人实现心愿,自己却近乎无欲无求,想当年唯一的野心也就是杀死荒神,失败之后居然连反抗都没有,随随便便就挖出了自己的眼睛。那时候你要是有现在一半的执著,说不定你就赢了。”

第151章牺牲与否

怒骂声短暂平息,是聆璇本人也在沉思。

“你说的没错。”想了很久之后他平静的承认,“数千年来我对任何事、任何人、任何物都是无所谓的态度,这世上有四季轮回、有月圆月缺,从没有什么是恒常,我也在很早之前就习惯了不断失去又不断得到。我遇见过许多人,有些人比阿箬更聪明、有些人比她更温柔、有些人比她更有趣。他们一个个离去的时候我不曾挽留,因为我知道此后漫长的千百年,我迟早会遇见相似的人。”

“那么,是什么让你改变了对那姑娘的态度?”

聆璇这一次过了很久才开口:“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世上每一朵花、每一片叶都是不相同的。春时花凋、秋来叶落,来年的确会有新生的花叶,可那终究……不同了。阿箬死了,此后千秋万载,就再也没有一个阿箬。她的灵魂会转入轮回,她的血脉也会在人间代代相传,可无论是她的后裔还是她的子孙,都不是她。我看着风九烟七千年来苦苦寻找云月灯的样子,觉得他实在可笑,却又实在可怜……更何况,阿箬也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花木。”他可以随手摘花、随手折叶,但他没有办法用高高在上的态度去俯视她。阿箬虽然只是人类,但其实远比他要强大,他需要依靠阿箬的指引,而阿箬就算离开他,也一样能自己活得很好。

“所以,把我放了。”聆璇的声音比起之前平和了很多,却于平和之外透着威压,“我得去救她。我知道她是凡人她早晚会死,但我不想什么努力都不尝试,最后只能在抱着悔恨独自度过千万年的光阴。”

“那你就试试你能不能做到吧。”曈如此说道。

这话不是在挑衅,只是一句简单的陈述。曈并不是什么法力高深的大能,她能够制住聆璇,只是因为她活得足够久,掌握了许许多多早已湮灭在历史中的秘术。她可以将聆璇的法力抽走让他重回玉雕状态,但其实她本人并没有办法将那个阵法倒转。所以说一切真的就只能看聆璇本人的努力。

“如果不想悔恨,就大胆的试一试。曾几何时,千万信徒的祈愿祝你凝出了身躯,现如今,你可以试着用自己的祈愿,再度造就能够打破玉石禁锢的血肉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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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悬崖上。那名从魔尊手中掳走了她的云梦宫女修正坐在她的身边,对方蓬头垢面,神态憔悴,偏又死死地盯着她不肯放松,有如秃鹰一般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