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是烂醉如泥的被孙子给搀扶上马车的。
上车后,眼看车子已经开出一条街去,郑宏他们已经听不到他们说话了,邹青玉才拉下脸:“爹,您说爷爷他是不是疯了,居然说把东山县的所有铺子给撤了就给撤了?”
“你爷爷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有他的理由在。而且段家对学徒的确是有规定:只要是在段家学过技艺的,不管学了一年还是一个月,那身上都打上了段家的烙印,那么在外面就要互相帮扶。现在咱们在整个安东省都已经打出名号来了,又哪里还能舔着脸和姓郑的抢东山县的这点小生意?不然要是段家知道了,那咱们就惨了!”邹老爷沉着脸说道。
“这个段家哪有那么厉害?都离开多少年的学徒了,说不定他们早忘了!”邹青玉小声咕哝。
“不可能。”邹老爷当即摇头,“段家对名下的学徒全都记录在案,就连学徒的徒弟也是每隔三年都要往上报上一次名字。而且关于学徒的现状,他们也会不定时的派人下去抽查。曾经就有人动过这样的心思,故意欺负本事不好的学徒,结果被段家发现了,然后他段家学徒的身份就被抹掉,下半辈子也再也没有再踏进过打铁房一步。”
“他们果真这么严格?”邹青玉咋舌。
“只不过……”他又想到一件事,“那些普通生意咱们让也就算了。可朝廷里的那些刀枪剑戟,难道这门生意咱们也得让出来给他们吗?”
闻听此言,邹老爷也沉默了。
扪心自问,他当然是不想让的。这个生意实在是太赚钱了,他不舍得放手。
“让。”但这个时候,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邹青玉父子一愣,赶紧回头,就见原本喝得满脸通红、上车就呼呼大睡的邹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一脸平静的坐在那里看着他们。
“爷爷!”邹青玉低呼一声,“您的酒这么快就醒了?”
“我根本就没醉。”邹老爷子轻笑,“想当年,我也是在酒宴上混迹多年的人,这么一点酒哪能真把我给灌倒?我不过是懒得和那小子虚与委蛇,就装醉赶紧离开罢了。”
“原来爷爷您也讨厌那个家伙?既然这样,那您为什么……”
“就是因为讨厌他,我才要让他继续膨胀。我倒要看看,他最终能膨胀成什么样!”邹老爷子眼中浮现出一丝冷意,瞬息他周身都萦绕上了一股戾气,看起来阴狠毒辣得很。
“寻常那些铁器,的确是在段家当上个三等学徒就能打得差不多了。可是官府要的东西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不到段家五等学徒的,根本就打不出来像样的!更别提咱们虽然卖给普通百姓的铁器质量是马马虎虎,可给官府的却从没有偷过一点懒。这么些年下来,你看哪里的官府拿到咱们的东西后说过一个不字?”
“那是当然!”邹青玉越听越兴奋,“不也是因为咱们把他们给伺候得好,所以知府大人才一直和咱们家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吗?这次王家的事情,也多亏了知府大人从中调停,咱们才能摆脱掉呢!”
“所以,爹您看似大方的把偌大一个赚钱的机会交给了姓郑的,实际上却是给他出了一大难题。东山县这边也早已经被咱们的好东西养刁了胃口,他要是做得不如咱们……呵呵,那可有得他受的!而一开始和官府合作的,又有几个能做好的?”邹老爷此时也得意洋洋的开口。
所以,邹老爷子这是故意挖了一个大坑在郑宏面前。只要他够贪,他就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然后自取其辱!
“爹,还是您高明!”邹老爷连忙对邹老爷子竖起大拇指。
邹老爷子却只冷哼了声。“你们年轻人啊,就是沉不住气,一天到晚就知道喊打喊杀,巴不得一拳头把对手给打死。却不知道,以退为进也是一个好法子。尤其在对待这种有点本事、又刚刚尝到点甜头的年轻人上头,那就更要学会捧杀这一招。”
“是是是,爷爷您说得对。孙儿还是太嫩了,以后孙儿要跟您学的东西还多着呢!”邹青玉赶紧笑呵呵的点头。
邹老爷子又低哼一声,就慢慢合上眼闭目养神。
只不过,他下垮的嘴角此时却微微往上勾上去一点,使得他这张脸看起来仿佛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在这祖孙三个直接离开东山县朝省城方向走去的时候,舒春兰正在照顾喝多了酒的郑宏。
“你说你,平时滴酒不沾的,今天怎么一口气喝了这么多?就算真遇到了自己人,你也不该猛往嘴里灌酒啊!而且我看那姓邹的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就因为一个同出一个师门就突然改变主意对你另眼相待了?这种鬼话我可不信!”
郑宏满脸通红的躺在床上,认真的听着她的絮叨。
一直到她说完了话,他才慢慢开头。“我也不信他们。”
舒春兰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那你干嘛还和他们把酒言欢,搞得真跟一家人似的?”
“谁叫他们给我真正的好处了哩?”郑宏却说道,“整个东山县的铁器生意,以后都交给我了,这是多少钱你可知道?更何况,除了这个外,最重要的还是——和官府的买卖。”
这些不用他说,之前她就已经从莫文华嘴里听到过一波了。
甚至,因为正和邹家的这个关系,现在莫文华还热情洋溢的请他们上莫家去做客哩!这次就不是莫文华招待他们,而是莫文华他爹莫老爷!
而这一切,分明都是看在那个段家的面子上!
“这个段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舒春兰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