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位小哥是中国人吧。”耳边突然传来一句话,亲切的声音响起让季业一下子神经紧绷起来,顺着顺着声源看去,一个和蔼可亲满脸堆笑的小老头冲自己招招手。
“对,对。”季业激动的点点头,怪不得人生四大喜事中有一条他乡遇故知呢,这在陌生的地方能听见一句中国话已经很让人激动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我瞧您不知道去哪儿,一猜准时头一次来日本。怎么没人接吗?”小老头有些驼背,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闲话家常的聊天。
“没人接,在日本根本没有亲友,我是上学的!”季业也不疑有他,一股脑把自己的底儿全给交了,还激动的拿出了鲜红的录取通知书,递给那老头,“您看?东京大学。”
小老头眼睛眯得更细了,凑近了看着那通知书上的字,皱了皱眉,突然道,“哎呦,小哥你被骗了!这不是大学的通知书,就是一个广告。”
季业明显不相信,但是这老头认真的神情也不像是骗人,他拿过那通知书,指着上面的繁体字道,“您看,这上头写着呢——‘东京大学医学系’。”
“哎呀,小哥你看不懂日文吧,这上头的都是骗你的,这就是个小广告。我在码头见过不止一个你这样的小年轻了,不少人被这留学的噱头骗了呢。”老头信誓旦旦的说。
“这不可能吧。”季业还是不相信,但是心里已经隐隐有些怀疑。
“哎,你们这些人啊,就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样吧,你今晚也没处落脚吧,先住我家。明天一早我领你去东京大学看看去,你亲自去问成不?”老头摇了摇头,提出建议。
“这可太好了,真是谢谢您了。我正愁没地儿落脚呢。”季业喜上眉梢,感叹道,“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等到季业被带到一个灯红酒绿的老地方,他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以前去酒吧,都是季业泡别人,没成想到了异国他乡,地位倒了一下,自己成了被泡的那个!其实也怪他见识少,以为自己一个大男人在外头能被人怎么样,这世道真的是越来越可怕了,男人也能被卖到酒吧?
这个名叫‘津头渡’的地方是一个出了名的牛郎馆,顾名思义,这里盛产美男,妩媚的,阳刚的,可爱的,冷酷的,各种各样的美男子被圈养在这一间酒吧,来消费的有男有女,客人们可以要求牛郎们做各种事情,喝酒,聊天,甚至交易身体……只要钱给的够,当然长得越好看的牛郎拥有更多的选择权。
季业的心不是一般的大,虽然一开始被老头骗得拐卖到这里来很震惊,但是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利用自己绝佳的容貌做起了生意,表达了自己对日本牛郎花道的敬重,说得老头心里都愧疚得很。最后敲定自己的艺名为‘月季’,而且卖艺不卖身之后就在这里如鱼得水的住了下来。
在季业看来,自己现在的日子还不错,除了每天点自己的男客比女客更多之外……对女客人,只有他陪着聊几句话,哄着她们,一般都很容易打发,她们会红着脸将钞票塞进季业的西装口袋。而男客人就没有那么好应付了,他们喜欢搂着自己,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季业总是小心的避开他们的触碰,然后将他们灌醉。
在津头渡,月季的名声很快传了开来,这个来自中国的神秘而美丽的男子成了津头渡的三大头牌之一,非大富大贵者不能见。季业也借此学了不少日本话,甚至还开始有意的找一些信息,之后就有人放出消息,原来津头渡的月季还是东京大学医学系的高材生。
谣言果然是最快速的传播手段,不到一天,整个东京大学就都知道了,牛郎店的头牌也是他们的同学,很快就有人找上了门。
守株待兔成功的季业没有料到东京大学的人来得这么快,而且这么年轻。俏生生的小女孩穿着一身整齐的和服,还束着可爱的双马尾,看着比他还小一点,女孩子朝他笑着伸手:“很高兴认识您,月季君,我是小野萍子,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你会说中文?”季业很是好奇,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自称是东京大学医学系的负责人,而且她的中国话很流利。
“我曾经去过中国留学,很喜欢中国文化。”萍子笑得很是羞涩,偷瞄了一眼季业接着道,“抱歉,我们收到您的寄信,但是没有做好接待您的工作,为了表示歉意,医学院决定减免您的学费。”
季业在萍子的干涉下,和津头渡的小老头告别了。老头很是舍不得他,小老头在日本混迹多年,最后才落脚东京开了这家牛郎店,他收留不少中国人在店里打工,虽然最初是骗了季业,但是后来对他都很好。
甚至季业执意要去东京大读书,老头也是动用很多关系帮他传递消息,这会儿季业真的要走了,他也很是舍不得,拉着季业的手流泪,“要是想家了,随时回来,这里拥有欢迎你。”
季业捏了捏老头的手,他知道老头是在说暗话,提醒他,如果想要回家可以找他帮忙。季业还是相信这个世界上好人更多,他拥抱了老头,只带了一本速写本跟着萍子走了。
事实上,医学大并不像萍子所说的对那么友好,里面上到老师,下到学生都对牛郎院头牌的同学很是鄙视,季业也不屑跟他们说话,独来独往。他已经习惯每天在速写本上画一幅画,那上面从头至尾只有一个人,只有想着那个人的时候,他才能不畏惧,勇敢的走下去。
“哎,季业君。”萍子从季业的身后跳了出来,很是可爱的笑道,“在干什么呢?”
“没,没什么。”季业将速写本一合,抬头正看见樱花飘落在少女的肩头,他下意识的伸手掸去那两片零碎的樱花。
萍子的脸一下子就变得和樱花一样粉红,她连忙找话说,“季业君,你这回考得怎么样?有把握进研究院吗?”
季业低头笑笑,没有回答。他喜欢听萍子说话,小女孩细声细语的说着中国话的时候会让他忘掉在异国他乡的孤独感。头顶的樱花还在飘散着徐徐落下,落在脚边,衣袖上,头顶上,这一片粉红的樱花林很是安静,在这里呆着整个人的心都静了下来。
“季业君?”萍子见没人回答,抬头去看。季业抬着头,视线追着一片薄薄的樱花瓣,他的侧脸精致而美好,萍子感觉自己的脸又烧了起来,她接着说道,“如果是季业君的话一定可以的。谁不知道季业君入读第一年就拿了最高分,研究院的山道教授还像母亲大人问起过你呢。”
萍子出身很是高贵,他的母亲是东京大学医学院的负责人,父亲小野藤木是日本军政界的大佬。所以当初萍子才会代表东京大邀请季业来上学。萍子也是季业在学校里唯一可以说得上话的人。
季业好像还是没有听见,他的目光怔怔的盯着天空,好像想穿过樱花林掩映的粉色,看向湛蓝天空的飞鸟。他自顾自的开口,声音好像在萍子耳边,又好像随着那飞鸟的翅膀飞向远方,“已经春天了呢,还记得我来的时候还是下着雪。”
“对啊,春天的日本很美。”萍子跟着季业的目光看去。她心里打着鼓,羞红着脸小心翼翼的道:“季业君,我喜欢你,你可以和我交往吗?”小女生忐忑着将自己的心意捧出来。
季业一怔,接着低下头笑道:“萍子,你错了,你喜欢的不是我,而且那个神秘的东方。”
“不是,我就是喜欢你!”萍子一下子着急了,也顾不上烧得比樱花还红的脸,声音大了一度。
“你还太年轻,只知道什么是乍见之欢,不明白什么是久处不厌。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喜欢只是喜欢,很快就会淡的。”季业就像劝导个妹妹一样细心。他一直是家里最小的,被保护,被包容,所以看着萍子,就像对着一个可爱的妹妹,他没有直接拒绝,这种一时的喜欢很快就会淡的。
“季业君,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以后就不会喜欢你了呢?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的!你喜欢我吗?”萍子大概是第一次告白,从小到大的优越感战胜了羞涩,她像是赌气一样信誓旦旦,甚至昂着头,直接了当的问道。
“傻丫头,喜欢和爱不一样。”季业摸了摸自己速写本的封面,那上头飘了一片樱花。
“那季业君有爱的人吗?”萍子不依不饶,一定要季业说出个所以然来。
“有啊,我有爱的人了。”这一次季业没有回避,离别的时候才能认清自己的心,思念像是一根绵长的先,从海的那头一直系到他的心底,那个人的影子从未减弱,反而一寸一寸刻进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