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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红飞去,夏去秋来,转眼,又是一年初雪至。
开元二十三年,冬。
这一天清晨,寒气逼人,昨个夜里刚落过一场大雪,虞府大门前台阶处厚厚的积雪,一脚踩下去,都是一个个深深的脚印,白雪没过脚。一大早,洛阳城城楼的钟声未响,坊门还没开启,大多数百姓人家还在睡梦中。天色呈现黎明前的鸦青,定鼎门大街两旁的兔儿灯尚未熄灭之时,睦仁坊里虞家大宅便忙了起来。门前扫雪的扫雪,扫洗的下人在庭下回廊间走动,准备早膳的厨娘也开始忙碌起来,一股雀跃欢欣的气氛呼之欲出。
唐伯仅穿着一件墨绿色圆领棉袍,打开房门,呼出一口带有热气的空气。走过回廊,沿途扫洗的下人们见了均恭敬地问好。唐伯身为虞府的大管事已然有十几年之久,在虞九郎尚未到虞家时,便已经在了。除了虞家二老,无人知晓他的来历,但府中两位郎君都对其十分敬重,下人们自然也以他为长为恭。
穿过一处假山,看见庭院里正慢悠悠打着五禽戏的人,唐伯笑着道:“济之,今日怎的也起得这般早?”济之,孙大夫的字,取自其师祖孙医圣《备急千金药方》中的“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
“府里头的动静这么大,我又不是死人,怎能不醒?”
唐伯闻言,笑得慈爱,“自从昨日暗卫来信,小郎君便开始忙活,说是阿郎(虞三)离家半年,在外打仗,归家后定要好生伺候。今日起这么大早,估计从昨晚便难以入眠……”
两位加起来过百的老丈人就这样慢吞吞地在庭院里耍起五禽戏来,边细数自家九郎君的“可爱”之处,交流养孙心得。
从午时起,昨夜停了的雪又开始纷扬,柳絮般的霜雪飘飞在整座洛阳城,飞檐处处银白。城外大道上,平复进犯的契丹和奚的大唐骑兵,大胜班师回朝。
大军归来的消息自晌午起便传遍了整个洛阳城,城外五里处的土道两旁夹道站满了前来相迎的老百姓,间或有耄耋老丈,花白大娘,捏着锦帕殷切眺望的小娘子,还有纯属凑热闹在人群中穿来传去嬉闹的总角小儿。
家中儿郎出征在外,关山漠雪,路途迢迢,也没得个信笺传来,古来征战能得几人回?只盼着大胜归来之时,人群中能望着你如旧的眉眼。大多数人脸上都是欢喜兼担忧的神情。
比起摩肩接踵拥挤嬉闹的右侧道,左侧道上便显得格外安静无人打扰。车道上,一辆没有任何家徽标志的鸦青色驷轮韶车静静伫立。然而让小老百姓们敬而远之的不是这朴素无华的车子,而是车身周围围着的十几个煞气腾腾的玄衣护卫。
等的时间有点长,周围人声嗡嗡响,除了抱怨军队怎么还不来的等得急了的,还有念叨着年头一年比一年冷了的,剩下的便是指着对面停着的车马,低声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冬日里农事歇,老百姓们的娱乐活动便更少了,身在大唐,尤其是身在天子脚下的洛阳,热闹八卦最多的地方,要是没有一颗善于寻找八卦、热衷于宣扬八卦的心,那你还真不好意思出门找人唠嗑,别人都不带理睬你的。
“哎,那边的车是哪家氏族的车马?车马虽不起眼,嘿,但忘了藏尾巴了,架势这般大,里头的人非富即贵啊。”穿着褐色短打裹着袍子的方脸郎君捏着几根胡须,一脸高深莫测地说道。
“不知道,停在这都好一会了,未见里头的人下车,莫非是跟我等一样在此处等人?”同样裹着圆袍的人回道。
“啧啧,你们俩啊,眼睛再放亮点,喏!瞧见那驾车的车夫,看见没?身上穿着的可是虞氏商行才有的服饰,再看这周围的护卫,呵!我的乖乖,这阵仗,车里的人,某猜测,十有八.九是虞家九郎!”说这话的郎君穿着一身精神别致的圆袍棉服,在一众冻得哆哆嗦嗦的人中显得格外从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格外嘚瑟。
原本还翘首以盼望着远处的人一听到虞家九郎君在这,立马就将圆袍男子围了起来。一个麻脸的年轻娘子挤上前,从挽着的篮子掏出一个个头顶大水灵灵的梨子塞到他手里,腆着脸急急问道:“九郎真在那辆车上?何以见得?”
男子看着手里头被硬塞的大梨子,再看看周围一双双紧迫盯着自己冒着绿光的眼睛,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自己不就是想隐晦得秀一下自己新买的衣服吗?!怎么还摊上这等大事了?他早该想到的,虞家九郎美名满天下,在乡野之地,田舍汉、酒家胡即使不知其著作,也知其美貌。在这他从小长大的东都洛阳,更是家喻户晓,上至八十岁的大娘下至三五岁小娘子,都曾往他出行的车里丢过花。虞家九郎,每每出行,真可谓必掷“花”盈车,时人传之为佳话。
围着的大娘小娘子见他愣着不语,纷纷催促。圆袍男子这才胆战心惊地开口,就怕一个不如意,就被眼前这群“娘子军”给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