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1)(2 / 2)

他这声叹,叹得我心上也泛出些莫名的酸楚,忍不住急急地想抹去他眉眼间的怅惘,讨好地问:“要不要听音乐?”

“音乐?”吴居蓝愣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看向我手里的MP3。

刚开始他这副面无表情的淡定样子还能唬住我,现在却已经……我瞅了他一眼,立即明白了,这个时时让我不敢小看的家伙,肯定不会用MP3。

我把一只耳机递给吴居蓝,示意他戴上。

吴居蓝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放到自己的耳朵里。第一次,他流露出了惊讶喜悦的表情。

我小声问:“好听吗?”

吴居蓝笑着点点头,我说:“曲名叫《夏夜星空海》,我很喜欢的一首曲子。”

两人并肩坐在厨房的窗下,一人一只耳机,一起听着音乐,一起看着书。外面的装修声嘈杂刺耳,里面的小天地却是日光轻暖、鲜花怒放、岁月静好。

晚上,工人收工后,宅子里恢复了清静。

我和吴居蓝,一个行动不便,一个人生地不熟,吃过饭、冲完澡后,就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

我把遥控器交给吴居蓝,让他选。发现吴居蓝只对动物和自然类的节目感兴趣,他翻了一遍台后,开始看《动物世界》。

我平时很少看动物类的节目,想当然地认为这种讲动物的节目肯定很无聊,但是真正看了,才知道不但不无聊,反而非常有意思。那种生物和大自然的斗争,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斗争,鲜血淋漓、残酷无情,却又惊心动魄、温馨感人。

这期《动物世界》拍摄的是非洲草原上狮群和象群的争斗。根据解说员的解说,狮群实际上很少攻击象群,因为大象不是弱小的斑马或羚羊,攻击它们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且象肉比起斑马肉或羚羊肉,几乎难以下咽,所以狮群和象群可以说井水不犯河水。

但这一次因为缺乏食物,濒临死亡边缘的饥饿狮群决定捕猎象群,目标是象群里的小象。象群为了保护小象,成年象走在外面,用自己的身体去抵抗狮子们的锋利爪牙。虽然狮子足够狡诈凶猛,可大象也不是弱者,前两次的狩猎,狮群都失败了,甚至有狮子受重伤。但是,面对死亡,狮群不得不再一次发起袭击。根据它们的体力,这将是它们的最后一次袭击,如果不能成功,在非洲草原这个完全凭借力量生存的环境中,它们不可能再发动另一次狩猎,只能安静地等待死亡。

上千里的追杀,几日几夜的奔袭,没有任何一方可以退出,因为退出就是死亡。我看得十分揪心,不知道该希望谁胜利,如果象不死,狮子就会死,两边都是令人起敬的强者、都在为生存而战。

最后一次袭击,经过不死不休的残酷厮杀,狮群不但成功地扑杀了一只小象,还放倒了一只成年象,象群哀鸣着离去。

仍然活着的狮子们分食完血肉,平静地蹲踞在地上,漠然地看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它们的耳朵警惕地竖着,它们的身体慵懒地卧着,眼睛里既没有生存的痛苦,也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是自然而然地又一天而已。

我被震撼到了,因为它们的眼神和姿态何其像吴居蓝——无所畏惧、无所在意的冷淡漠然;警惕和慵懒、凶猛和闲适,诡异和谐地交织于一身。

吴居蓝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字幕刚出来,他就按了关机,准备睡觉。

我循循善诱地问:“看完片子有什么想法?”

吴居蓝漠然地扫了我一眼,说:“没感觉。”

突然之间,我真正理解了几分吴居蓝的别扭性格。

他从不花心思处理人际关系,一句无伤大雅的小谎言就能哄得别人开心,他却完全不说。我最初以为他不懂、不会,可后来发觉他并不是不懂,也不是不会,而像那些狮子,并不是不懂得如何去捕猎大象,但在食物充足时,有那必要吗?没必要自然不做,真到有必要时,也自然会做。这是一种最理智冷静地分析了得失后,最冷酷的行事。吴居蓝不会说假话哄我高兴,也不会委婉地措辞让工人们觉得舒服,因为我们的反应都无关紧要,麻烦不到他。可他会告诉江易盛他是我的表哥,因为一句谎话能省去无数麻烦。

我眼神复杂地看着吴居蓝,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让他变成这样?一个人类世界的非洲草原吗?

吴居蓝面无表情地说:“时间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我很清楚,他不是没看出我的异样目光,但他完全不在意。我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赌气地站了起来,冷着脸,扔下一句“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就回了书房。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总觉得很生气、很不甘。我以为我们虽然相识的时日不长,但我们的关系……可原来在吴居蓝眼里,我无足轻重、什么也不是。

气着气着,我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吴居蓝有义务把我的喜怒放在眼里吗?

没有义务!连我亲爸亲妈都顾不上我的喜怒,凭什么要求吴居蓝?

吴居蓝对任何人都一样,并没有对我更坏。我是老板,他来打工,分内的事他有哪一件没有做好吗?

没有!洗衣、做饭、打扫,都做得超出预料的好!甚至不是他分内的事,监督装修,照顾行动不便的我,也做得没有任何差错。

那我还有什么不满?

不该有!

作为老板,我只应该关注吴居蓝做的事,而不应该关心他的性格。

我理智地分析了一遍,不再生气了,很后悔自己刚才莫名其妙地给吴居蓝甩脸色,至于心底的不甘,我选择了忽略。

我轻轻地拉开了书房的门,隔着长长的走道,看着沙发那边。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声音,实在看不出来吴居蓝有没有睡着。

正踌躇,吴居蓝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怎么不睡觉?”

我往前走了几步,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但顾及他正在睡觉,没有太接近,“我有话想和你说。”

百叶窗没有完全拉拢,一缕缕月光从窗叶间隙落下,把黑暗切割成了一缕又一缕。我恰好站在了一缕黑暗、一缕月光的交错光影中,觉得整个世界都好像变得影影绰绰、扑朔迷离。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黑暗中轻轻响起,一时清晰、一时模糊,也是交错的,一缕一缕的,很像我此时复杂的心境。

“刚才……对不起。我……我有点莫名其妙,请你原谅。本来不应该……打扰你睡觉,可爷爷一直教导我,永远不要生隔夜气,伤身子、也伤心。”我一边说话,一边努力看着沙发那边。但黑暗中,我在明、他在暗,我只能模糊地看到他一直没有动过,如果不是他刚说过话,我都怀疑他其实在沉睡。

我的话音落后,吴居蓝一直没有回答。

寂静在黑暗中弥漫而起,我觉得越来越尴尬时,吴居蓝的声音终于又传来,“我原谅你。”

很冷淡,就像他通常的面无表情,但隐隐地,似乎又多了一点什么。我说:“谢谢!”

我等了等,看吴居蓝没有话再想说,打起精神,微笑着说:“晚安!做个好梦!”

两个星期后,装修如期完工,加上为屋子配置的电视、桌椅,以及修换一些老化坏损的地方,总共花了四万七千多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