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丫鬟捧着个蓄了水的铜盆和一个青玉博山炉上来,并放置在小几上。
四下忽然安静下来。
卫媗净了手,焚了香,接过霍珏手上的木簪,郑重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古朴的木簪稳稳插入姜黎的发髻里,一种难以名状的思绪顷刻间袭上姜黎的心头。
方才在酒肆吵吵闹闹的环境里,她娘为她插簪时,她还未曾有这样的感觉。
可此时此刻,在这寂静肃穆的亭子里,在袅袅升起的熏香中,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她是真的成为一个大姑娘了。
窗外夜色寂寂,姜黎坐在马车的软凳上,摸着腕上的汉白玉手钏,心情还有些不能平复。
她出门时找的借口便是去张家取张莺莺特地为她准备的簪子,如今头上多了根木簪,倒是歪打正着了。
姜黎摸着簪尾的海棠花还有上头一笔一刀认真刻下的字,忍不住道:“为……为何是静嘉?”
霍珏目光静静扫过姜黎乌黑的发髻,在那木簪上顿了一瞬。
耳边响起了祖父对他说过的话:“昭明有融,高朗令终。阿珏的表字祖父已经为你取好了,便叫昭明!”
男子二十及冠方才取字,可祖父在他未及幼学之年便为他取好了字。
昭明昭明,这是祖父对他的期盼,盼着他日后成为一个高风亮节、持谦秉礼的君子。
“阿黎可曾听过,其告维何,笾豆静嘉?静嘉,有净洁而美好之意。”霍珏双手交叠,望着姜黎,笑着道:“这两字很适合阿黎。”
姜黎有些惭愧,方才霍珏说的那句诗她未曾听闻过。
摇了摇头,她小声道:“我没听过,但我很喜欢。”
霍珏道:“无妨,这是诗经里的一句诗,日后我念给阿黎听便是。”
日后。
霍珏说着的语气,像是,他们会有许许多多个日后。
姜黎从未觉着这两个字这般动听过,她抬了抬睫,莞尔笑道:“嗯。”
马车在药铺门口停下,姜黎提着裙,回眸看他一眼,道:“那,我回去了。”
霍珏颔首道:“回吧,早点歇息。”
待得姜黎的身影消失在侧门,如意园的马车缓缓驶离了,他仍旧站在树下,又想到了从前。
那一日,该是阿黎及笄后的第二日吧。
小娘子挽了成年女子的发髻,穿着条嫣红色的襦裙,亭亭玉立,骨肉匀亭,仿佛一夜间褪去了稚气,多了几分妍媚。
她给他递了包糕点,小心翼翼道:“这是昨日笄礼的回礼,你……你尝尝喜不喜欢。”
他冷淡接过,淡淡扫她一眼,余光里,小娘子乌黑发髻里的金簪垂下了一串玛瑙,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那样一抹招摇的艳红,晃得人心烦意燥。
他敛了眉眼,正要转身,忽又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可取了表字?”
姜黎有些吃惊,似乎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问她话,蹙眉想了想,道:“没,没呢。霍珏,你学问好,要……要不你给我取一个?”
霍珏冷下脸,并未理睬她的话,转身便走了。
踏入药铺时,心里还在想:这般私密的事,便是要取,也该由她日后的夫君来取。与他……何干?
这般想着,他却停下了脚步,而后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那句诗:昭明有融,高朗令终。其告维何,笾豆静嘉。
恍惚的思绪中,他想,静嘉二字,倒是与她很是相称。
第22章
姜黎及笄礼的次日便收到了员外府管事送来的贺礼,她不曾想过陈老夫人竟然还惦记着她的及笄礼。
这委实是叫人受宠若惊,连杨蕙娘都有些吃惊。
“既是老夫人的心意,你便收下罢,下午你寻个时间去员外府叩谢一番。”
杨蕙娘说着,便要去给陈老夫人备回礼,回身之际瞥见姜黎的发髻上的木簪,挑了挑眉,道:“你这簪子是莺莺送的?”
姜黎眼皮重重一跳,心虚地低下眼,顾左右而言他道:“啊,娘,您看这簪子好看吗?”
杨蕙娘果真被她转移了注意,细细打量了那根簪子一眼。
要说张莺莺家的头面铺最多的就是金饰了,还以为她要送,多半是送金簪的,却不想送了木簪。
认真说来,这根木簪一看便知是用了极好的檀木打磨出来的,雕工细腻、笔触干净,瞧着不打眼,实则很是大气清雅,比普通的金簪要好上许多。
杨蕙娘道:“自是好看,莺莺送这簪子是用了心的,下月她的笄礼,你可得好好备一份礼。”
姜黎见她娘没生疑,长舒了口气,道:“知道了,娘。”
下午姜黎在酒肆忙完便拎着杨蕙娘备好的谢礼前往员外府,到了员外府才知,老夫人与员外夫人一同到文昌庙为张大公子祈福去了。
再几日便是院试了,经府试录取的童生皆要去常州府的学政试院考试,院试一经录取,便是秀才了,能参加八月的秋闱的。
姜黎没见着陈老夫人,便将回礼给了碧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