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自打进了盛京后,动作不断不说,还全都不瞒着他,甚至还故意漏出破绽引他去查探,顺道替他抹掉所有痕迹。
真真是两姐弟都不是省心的。
薛无问揉了揉眉心,叹一声:“由着他去。以后若是白水寨的人需要援手,你让暗四他们悄悄搭一把手,别让旁人查到他们身上了。”
“是。”暗一应了声,待薛无问上车后,又问道:“世子是要回府,还是回宫里?”
“回宫。”薛无问提了提嘴角,捞过先前落在软凳上的大氅,似笑非笑道:“宫宴尚未结束,我怎能离开太久?”
暗一神色一凛,总觉着自家主子提起“宫宴”时,那笑意就跟要杀人似的。
当今圣上登基五年有余,一贯推崇君臣同乐,但凡有个大点儿的年节,都要在宫里设宴,宴请群臣。
今日的宫宴设在秋延殿,薛无问甫一进宫,便有内侍前来迎接,道:“薛大人,陛下在御书房等着您,请您随杂家来。”
薛无问认出这是成泰帝身边最得力的秉笔太监赵保英,忙笑了笑,道:“有劳赵公公。”
赵保英生了张阴柔女气的脸,虽年过不惑,却因保养得当,瞧着要比真实岁数年轻许多。
听出薛无问话里的客气,赵保英一甩拂尘,恭敬笑一声,道:“薛大人客气了。”
二人均有心在面上交好对方,说起话来一个比一个客气。
到了御书房门外,薛无问冲赵保英略一颔首,提步进了内殿。
一抬眸,便见身着明黄色缎绣五彩云蝠金龙十二章吉服的成泰帝,端坐在雕着五爪金龙的四方椅上,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薛无问上前叩拜,恭声道:“微臣叩见皇上。”
第45章
成泰帝今年四十有四,生得英俊儒雅、温润贵气,瞧着不像是个帝王,更像个儒雅书生。从前成泰帝还是康王时,便一心纵情山水,无心朝堂,私底下被人称之为“闲王”。
谁都没想到,这位“闲王”会最终成为金銮殿的主人。
在百姓眼中,康王为人和善,无半点皇子龙孙的傲气,很是平易近人。这样一个人,之所以能得继大统,不过是时也命也。
说好听点,是天命所归,说难听点,那就是走了狗屎运。
大周朝的皇帝子嗣一贯不丰,先帝也不例外,除去夭折的几位皇子公主,顺顺利利长大成人的便只有三子一女。
太子周元旬,四皇子周元庚,六皇子周元季以及惠阳长公主周元宁。
永熹十二年秋,先帝率一众大臣在西郊狩猎,却不料遭叛党埋伏,中了暗算。兵荒马乱中,是太子为先帝挡了一支毒箭,先帝才躲过一劫。
可太子也因此伤了底子,折了阳寿。
彼时宫里宫外均流传太子活不过而立,人人皆以为东宫要换人了,连民间赌坊都开了赌约,赌东宫之位究竟花落谁家,四皇子还是六皇子。
来年春天,先帝立周元旬嫡长子周怀佑为皇太孙,并将皇太孙接入宫中,亲自教导。同时,立四皇子为康王,六皇子为顺王,择日出宫建府。
自此,别说在官场里浸淫多年的老臣,便是初入朝堂的毛头小子都看明白了,先帝这一番举措,不过是在向世人宣告,东宫乃是正统。
波云诡谲的朝堂瞬时恢复平静,某些蠢蠢欲动的心思更是就此打住。
之后几年,太子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而日渐长大成人的皇太孙却颇得先帝看重。先帝曾在宫宴里笑着同群臣道:“此孙肖朕。”
若非那场谋逆案,皇太孙周怀佑该是大周的下一任皇帝。
而甫一出生便被批凤命的卫媗,是周怀佑的未婚妻。
御书房里,成泰帝温和地看着薛无问,道:“平身罢。可查出了那则流言的源头?”
“回禀皇上,臣只查出流言出自燕春楼。听楼里的老鸨说,那人是个胡商,先太孙未死的消息便是那胡商醉酒后同楼里的姑娘们说的,可那人清醒后根本不记得他说过这话。”
“醉酒?”成泰帝眸光微凝,“可抓着那胡商了?”
“尚未,那胡商两个月前在燕春楼宿了两日便离开了盛京,之后行踪成谜,臣已派人往城外去寻人。”
成泰帝微微颔首。
先太孙还活着的传言两个月前才在盛京流传出来,初时根本无人当真,这消息也很快便销声匿迹。
可不知为何,最近半月这传言忽然卷入重来,且越传越盛。前两日竟然传入宫中,连成泰帝都有所耳闻。
如今虽查到了是一名胡商酒后说的胡话,可成泰帝却半点也不觉安心。
“都说酒后吐真言,薛卿觉得这胡商说的可是真话?朕的那位好侄子,有无可能藏身于边关,恰巧被那胡商撞见了?”
薛无问垂下眼眸,掩住眼底的异色,道:“胡商一贯喜爱信口开河,尤其是在花街柳巷那些地方,一壶黄酒下肚,什么浑话都胡诌得出来。依臣看,那胡商说得多半是假的。”
成泰帝淡淡“嗯”一声:“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那胡商。”
“是。”
说罢那胡商的事,成泰帝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提了提唇,望着薛无问,好整以暇道:“方才在宴上,贵妃同朕说,她娘家侄女现下正借住在定国公府,可有此事?”
薛无问被问得一怔,思忖片刻后,方才道:“确有此事,月前祖母身体抱恙,瀛洲王氏那位老封君便将王六娘子送来定国公府,说王六娘自小礼佛,福缘深厚,若能日日为祖母诵经祈福,祖母定能早日康复,如今王六娘便住在祖母的静心堂里。”
成泰帝闻言,挑了挑眉,颔首道:“是个有孝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