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莫要强人所难了。
姜黎清了清嗓子眼,指了指桌案上的算盘,道:“今日挣的银子有这个数呢!比我和娘所期待的,翻了两番。虽说盛京这些铺子的租金确实是贵,可只要生意好,挣得的银子也多。难怪会有这么多人挤破脑袋要留在盛京谋生!”
小姑娘说到这,是真的极开心。
她打小就爱琢磨该怎么挣银子,父亲姜励去世得早,她娘是个寡妇,还要拉扯两个孩子长大,委实是不容易。
也因此,姜黎很早就知晓了银子的重要性。只要能多挣些银子,她娘就不会那么辛苦,阿令也能去好的书院读书,日后光耀姜家的门楣。
“阿令在麓山书院的日子应当是很不好过的,听说那里的童生非富即贵,他在那儿大抵是没少受人白眼。我琢磨着给他买些上等的笔墨纸砚,再做几套华贵的衣裳,好生拾掇一番,应当就不会遭人嘲笑了。”
“娘那头,哪天真要与孙大当家成亲了,那也是不能含糊的,一定要热热闹闹地办个婚席。还有你——”
姜黎揪了揪霍珏的袖摆,笑眯眯道:“日后你需要人情往来或者需要打点上峰下属的关系,肯定也少不了银子。你放心,我会一同挣回来给你花!这样你也不必费劲心思去卖那些孤本古籍,这些东西有价无市,还不如拿来做人情。”
霍珏头靠着椅背,微垂着眼,听姜黎软着声絮叨着要挣银子给他们花,唇角轻轻提起。
他的阿黎一贯来是有些经商的才能的,上辈子她与杨蕙娘在毫无背景的情况下,硬是在盛京一众酒肆里闯出了名头。
如今有他、有定国公府甚至干爹的保驾护航,只会比上辈子更好。
霍珏捏了捏小娘子的指尖,笑着应:“嗯,为夫每个月的俸禄怕是比不上阿黎一日所挣,日后要辛苦阿黎挣钱养家了。”
霍珏说这话时,氤氲着水汽的眸子望着她,眼若桃花,唇似点朱,被烈酒浸润过的声嗓沙哑异常,再加上他那诱哄似的语气。
姜黎心脏又“扑通”“扑通”跳起来了。
这,这人,喝了酒之后当真是极勾人的,就跟戏折子写的,食夜魅而生的妖精一样。
霍珏摩挲着小娘子细软白皙的手,修长的指从她的指尖缓缓滑落至指根,十指紧扣。而后坐直身,温热的唇贴上她耳朵,哑声喊了句“阿黎”。
湿热的气息袭上耳廓,缠缠绵绵的,撩人得紧。
姜黎登时头皮一麻,她最怕他这样喊她了。
每次霍珏用这样的语调唤她的名儿,她两条腿就要发软。
姜黎空咽了下,又想起她娘说的,男子酒饮多了后,一般都不大能行。思及此,她抬了抬眼睫,壮着胆子摸了下。
两人身子齐齐一僵。
小娘子脸皮一贯来薄得紧,霍珏是千算万算都算不到这姑娘还能干出这举措。
而姜黎……好吧,她娘又说错了。
成亲之前她娘就同她说,洞房花烛之夜要做的事,就算再难受也就一闭眼睛就能过去的事。而那一晚,她闭眼闭了许久也没能过去。
眼下这似曾相识的事又来了,他的确是饮了许多酒,可也没有像她娘说的……那么不行。
姜黎烧红着脸,小手一抽,支支吾吾道:“你饮了酒,我以为会不行……那,那个,要到榻上去吗?”
霍珏望了望她,一时有些语噎。
该如何同这位小娘子说,不管在何种情况下,都不能用“不行”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一个男子。
小姑娘显然也反应过来了,摆了摆手,道:“我不是说你在榻上不行的意思,你别多想,你,你很行。”
好像,越描越黑了……
姜黎乖乖闭上嘴。
霍珏瞧着她这懊恼的模样,终是忍不住了,下巴抵上她细弱的肩,低低沉沉地笑出声。
两人贴得紧,姜黎都能感觉到他胸腔的轻微震动了。他这人笑的时候,多半是收敛着的,鲜少会笑成这样。
姜黎被他笑得,登时全身一热,像只熟透的虾子一般,从头到脚红了个透透。
霍珏笑了半晌,觉着怀里的小娘子被他笑得快要炸毛时,才直直抱起人,放在桌案上,黑漆的眼望着她。
姜黎被他放在桌案后,心口一紧,双手下意识往后一撑,左手“啪”一声按在算盘上。
“霍珏,这里不——”
话未说完,唇就被堵住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狂风擦着楹窗“嗡嗡”地响,枝头上开得正艳的杏花被豆大的雨珠拍打得摇摇欲坠。
屋内昏黄的灯色透在薄薄的纱纸里,烛火摇曳。
若是细听,便能从潇潇风雨声中,听见了里头传来一道算盘坠地的“噼啪”声,以及细细弱弱的小猫儿似的哼唧声。
雨越下越大,雨势磅礴。
一道闪电从天空中间劈开,似是要将这天地劈作两半。
公主府里,廊下的雨珠子跟断线的帘子似的嘀嗒坠地,汇成一团团小水洼。
金嬷嬷小心避开地上的水洼,来到门外,敲了敲门。在门外侯了片刻后,方才推开门,笑着道:“安神药煎好了,公主吃过药便快些睡下罢。老奴今夜便守在外间,您安心睡便是。”
金嬷嬷是惠阳长公主的乳母,二人关系一贯亲近。
旁人眼里的长公主雍容华贵,可只有金嬷嬷知晓,她家公主不过是个害怕打雷,一打雷便要彻夜难眠的小娘子罢了。
从前驸马总爱笑话她,说堂堂大周朝的长公主如此金枝玉叶,没料想是个害怕打雷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