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然而,他有为人子孙的责任,同时,也有为人兄长的责任。
幼妹失踪惨死,缉凶无门。
他岂能装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至少……至少也要找出那人,替他死去的妹妹,问一句为什么?
林规松开几乎被他捏裂的茶杯,沉声道:“幼妹失踪十年,林某始终不曾放弃过寻她。如今知她被人杀害,更是不可能放弃替她缉凶。我不知那凶手究竟有何身份,我只知,即便是天子犯罪,也要与庶民同罪。”
薛无问意味深长地望了林规一眼,反手用指节敲了敲桌案,道:“林大人放心,宗大人虽将此案列做悬案,可以薛某对宗大人的了解,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会将这案子查出个水落石出的。”
薛无问与宗彧不过是泛泛之交,他对宗彧其实说不上多了解。之所以会笃定宗彧一定会将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也不过是因着那小子的一句话。
“宗大人的的确确是个好官,他必定会拼尽全力给那些惨死的人一个交待。”
思及此,薛无问微微眯了眯眼,宗家如今掌权的人是大理寺卿宗遮。
宗遮此人老谋深算、心思深沉如海,此番宗彧将这宗案子列为悬案,多半是因为宗遮觉察到了什么,强行要宗彧压下此案的。
薛无问从霍珏叫他前往顺天府去寻宗彧之时,便已经猜到了这宗案子究竟是谁人所犯下。
他那妻弟从来不会做无用之事,当初在临安城大费周折将这些尸体重现于世,交至宗彧手里,他便猜到霍珏此举定然是有他的深意。
直到亲去顺天府那日,遇到了宗彧又遇到了林规,这才想明白了所有前因后果,猜到了谁是凶手。
他薛无问都能猜到,宗遮掌管大理寺这么多年,又岂能猜不到?
薛无问离开玉京楼之时,凌叡恰巧也从宫门走出。
余万拙侯在宫门外,瞧见他额头上的伤口,不由得大惊失色,弓着腰小跑过去道:“大人可需要咱家为您上点药?”
凌叡瞥他一眼,眸底阴云密布,冷声道:“不必,你同王贵妃递个信,便说下月初一,我到净月庵等她。”
余万拙忙应一声“是”,恭恭敬敬地目送凌叡坐上凌宅的马车,心里头不知为何竟起了点不安,那颤巍巍的眼皮止不住地跳。
都说狗烹兔死,弓藏鸟尽。
皇上厌了他,如今也厌了凌大人。
他们二人当初的从龙之功,是不是有朝一日反而会变成杀身之祸?
……
马车驶入朱雀大街后,凌叡撩开布帘,望着这条勋贵望族才能住进来的大街。
想起了许多年,他曾意气风发地站在这条大街的入口处,默默发誓,总有一日他会住进来这里。他的子孙后代再不会似他那般,在无数人的冷眼里,咬着牙一步一步往上爬。
他做到了。
不仅将周元庚推上了帝位,还将那受无数仕子爱戴、香火连绵了不知多少代的卫氏一族彻底断了根。
许多年前,卫项离开长安街的那场景凌叡记了许久许久。
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家族,是无数文臣的追求。
凌叡曾经也对卫项顶礼膜拜过,二十年前那一批进士及第的仕子,没有人会忘记卫太傅,忘记他在恩荣宴上同他们说的那句。
“为官者,须得日日三省,莫忘初心。”
后来他做上了内阁首辅,以为自己终于成了卫太傅那样的人。
可根本没有。
当旁人提起首辅时,所有人想到的还是卫太傅,唯有卫太傅。
再后来,青州卫氏的卫大公子卫彻横空出世,身上分明连半个功名都无,却成了青州士子眼中无人可顶替的士林之首。
盛京也曾有人慕名前去,回来后,人人都同他道,那人有其祖父之风,日后定然会成第二个卫太傅。
那一句句盛誉之言,像针似的扎入他心里。
他卫彻将会是第二个卫太傅,那他凌叡算什么?
他悉心栽培的儿子又算什么?
待得卫彻入仕了,是不是所有人都要忘记他凌叡才是这大周朝的首辅?而他的儿子凌若梵是不是要一辈子做那萤火,终其一生都不得同卫彻这轮明月争辉?
凭什么呢?
他在瀛洲王氏低声下气了那么多年,才终于得到王氏的襄助,在盛京一点一点熬出头来。
一个世家之子,只因有个好祖父好家族就要夺走他手上的一切?
卫太傅说,莫忘初心。
他的初心从来都是权力。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让子孙后代受无数人追崇的权力,让凌氏一族成为百年望族的权力。
当初齐昌林与胡提不就是因着他这份野心,才效忠于他的吗?
越是在低贱的泥泞里摸爬滚打过的人,对权力就越渴望。
他是,齐昌林是,就连皇宫里那位日益疯癫的成泰帝也是。
凌叡冷着眉眼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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