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安摇头,眼睛又酸又涩,可到底是忍住了泪,道:“夫人急着回去那酒肆,没同小的多说。”
齐昌林揉了揉眉心,叹息道:“也罢,你问了她也不会说。等过段日子,我亲自上门去见她。”
“大人!”齐安上前一步,语气难掩激动,道:“夫人回来盛京,除了为了大人,还能因为什么?您,不若,不若接夫人回来罢?反正那些小妾,您从来都没碰过!”
齐昌林自哂一笑:“她若是回来,必定不是为了我。”
他太了解她了,从他说出了那番话,逼着她同他和离后,他们就再也不可能了。
况且,如今的盛京很快又要不太平了。
凌叡野心勃勃,一个首辅之位早就满足不了他。可宫里的王贵妃,早就不是从前那位对凌叡言听计从的王贵妃。
凌叡尝到了权力带来的甜头,王贵妃亦然。
执掌凤印多年,又生下了宫里唯一的皇子,王鸾怎么可能会甘心一辈子做一颗棋子?
偏偏凌叡至今还瞧不清楚,以为王鸾还像从前那般爱慕他。
齐昌林揉了揉眉心。
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乱人心智,蒙蔽双目,亦可使一个被爱冲昏脑的女人脱胎换骨。
如今凌叡与王鸾,根本说不清,究竟是谁在利用谁。
“齐安,十月一过,你便同小月一起,陪夫人回去中州。再往后便好生留在中州,等我的消息。若是明年秋天收不到我的消息,你便永远留在中州,像保护我一样,保护夫人。”
“大人!”齐安双目一睁,声音里已是难掩悲意,徜徉在心口一整夜的不安顷刻间淹没了他。
齐昌林疲倦地揉了揉额,道:“听我的,出去罢。”
七年前,他侥幸赌对了,保住了命,也升了官。
可这一次,却未必了……
齐昌林望着桌案上红澄澄的烛火,眉宇轻蹙。
盛京如今的局面,他总觉着不对劲儿。
金銮殿上的那位皇帝不对劲儿,行事愈发急切的凌叡不对劲儿,便是连他从前的同僚如今的政敌朱毓成也不大对劲儿。
可偏偏,他找不出那怪异之处在哪儿,只单纯一种直觉。
像是……有一只手在慢慢搅动着朝堂的局势,而他这局中人,分明是嗅到了危险,却根本找不着危险的根源。
六月三十,宜会友,宜出门,宜……咳,做免费的教书先生。
宗奎一早便差自家老仆将他送至永福街霍府门外,下了车,还不忘理了理衣襟,整了整袖摆,又正了正玉冠,接着才一拍折扇,拉起门外的铜环用力叩了叩。
没一会儿,霍珏便黑着一张脸出现在垂花门,道:“不是说了,午时直接在酒肆见。宗大人一大早跑来霍某府上作甚?”
宗奎摸了摸鼻子,到底不好意同他道,自己昨夜收到他的邀请后,兴奋到一整夜都睡不着。
这才一早便出发到这来。
说来,这还是他第一回收到旁人的邀请。
从前他在麓山书院还有国子监都求过学,可大抵是他太过优秀了罢,而那些同窗又是没胆且自卑的,从来不敢邀他出去吃酒联络一下同窗之谊。
当然,那些人若真邀请他,他也不会去的,毕竟,他瞧不上眼的人,他可懒得浪费时间去来往。
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在家里多写几篇文章呢。
霍珏瞧着宗奎那张写满了“本公子纡尊降贵到你这小屋来,你怎地脸还这般臭”的脸,揉了揉眉心,道:“你还没用早膳吧?进来罢,一会我让阿令给你送些早食。”
说着,便让一边的仆妇将人领到正厅去。
府里骤然来了客人,姜黎匆匆吃完早膳,便赶紧去厨房安排婆子烧水泡茶,顺道备一些小点。
之后才领着桃朱、云朱一同去了正厅。
姜黎从前是见过宗奎的,御街夸官那日见过一回,宫宴那日也见过一回。可两人到底没说过话,委实说不上是认识。
到得正厅,杨蕙娘与姜令已经坐在那同宗奎说着话了。
瞧杨蕙娘笑得心花怒放的模样,想来这位宗大人也没传言中的那般嘴毒,反倒还挺平易近人的。
霍珏坐在姜令身侧,瞧见姜黎进来了,那张冷淡的脸终于柔和了下来,起身牵过她的手,同宗奎简单介绍道:“这是内子,姜黎。”
宗奎自是拱手做礼,规规矩矩唤了声:“霍夫人。”
姜黎与杨蕙娘还得去酒肆忙活,与宗奎只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正厅。
霍珏望着小娘子离去的身影,原本柔和了好一会的脸又慢慢冷了下来。
宗奎没忍住“啧”了声,摇着纸扇恬不知耻道:“霍大人,至于么?午时便要去酒肆吃酒了,同你娘子分开这么会,就受不了了?是不是还在心里骂我来得早了?”
霍珏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若非他一大早就来,他与阿黎这会还在寝屋边吃早膳边说话的。
好好一个同自家娘子腻歪的早晨就这般被这没半点眼色的孤家寡人给破坏了,偏生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煞风景。
霍珏眉心微挑,还未开口,忽然便听得对面的姜令一本正经道:“怎会?宗奎哥想多了,霍珏哥与我姐从来不会那般腻歪。你来得正正好,想来霍珏哥也是很开心的。”
霍珏慢慢地、慢慢地,将目光从宗奎那挪到姜令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