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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这庵堂虽称不上多庄严肃穆,但拿来给王鸾的母亲积攒香火功德却是绰绰有余。

净月庵里的尼姑都是王鸾的人,她人才刚走进去,便有一名年过半百的尼姑快步前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凌大人在静室里等着娘娘了,贫尼昨日便接到了余掌印的话。娘娘放心,今日这庵堂清净得很。”

王鸾听罢此话,便想起余万拙前日那副心急火燎的模样,心下冷冷一笑。嫁与成泰帝多年,她早就练就了不露声色的本事。

此时心底再是鄙视,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淡淡颔首,温柔笑道:“本宫自个儿去便可,嬷嬷你在这等我。”

说完便去抬脚去了静室。

静室里光线昏暗,檀香郁郁。

王鸾推门入内,才刚将门合拢。身后便有一人快步上前,拉过她的手腕,将她拽入怀里,沉着声音道:“阿鸾,你来晚了!”

第97章

你可曾有过真心实意地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那种满心满眼都是那人,只要是有他的地方,便是再矜持、便是再羞涩,都要悄悄望上那么一眼的喜欢。

王鸾有过。

都说男子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女儿家又何尝没有?

王鸾也曾天真过,也曾心心念念地盼着有朝一日能得遇良人,给他生儿育女,夜深时给他燃一盏灯,天冷时给他添一件衣,做一个称职的当家主母。

人人都道她是瀛洲王氏女里最幸运的那人。

在康王微末时做了他的侍妾,又得他爱重,入康王府不过三年,就从侍妾抬到了侧妃。

后来更是生下了大皇子,顺顺利利随同康王入主皇宫,执掌凤印,当上人人艳羡的王贵妃,连皇后都要避其锋芒。

可又有谁知,这光鲜亮丽的王贵妃究竟吃过多少苦,又流过多少泪?

是,她是王氏女。

却只是王氏最末最次等的旁支,父亲无能,生母早逝,偏偏继母又是个面甜心苦的。

她在王氏根本没有地位,连去给嫡支的老封君请安的资格都没有。

族里的嫡系姐妹更是没一人拿她当一回事,她在继母跟前伏低做小,又努力讨好着族里的姐妹,求的不过是及笄之时能许下一门好姻缘。

曾经她以为凌叡会是那个良人,会是她的好姻缘。

凌叡的曾外祖母是王鸾的曾祖母,是她王鸾嫡亲的表哥。

她这表哥的先祖曾经也是位四品封疆大员,可惜这荣耀没坚持几代便没了。到得凌叡这代,别说是昔日的荣光了,便是银子都没剩多少。

若非看他天性聪颖,王鸾的父亲甚至都不愿意将他接到家里的族学上学。

王氏一族在瀛洲是大族,虽富庶,却也不是什么样的穷亲戚都接济。

凌叡能到瀛洲来,的的确确是因着他的刻苦好学与才华。

凌叡刚到王家时连套体面的衣裳都无。

可王鸾从来不曾嫌弃过凌叡的寒酸,偷偷给他绣荷包,给他做衣裳,还拿自己本就不多的月银给他买笔墨。

那时凌叡总是同她说,阿鸾,总有一日,我要让你与我一同坐上那人上人的位置。

为了他这句话,王鸾等啊等,盼啊盼,终于等到他中了瀛洲解元。

她以为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却不料,来年会试,他中了探花,风风光光地御街夸官后,便与詹士府少詹士的女儿慕氏定了亲。

王鸾望着眼前这位高大儒雅的中年权臣,轻轻勾起唇,温温柔柔道:“表哥又不是不知,皇上如今越发阴晴不定,阿鸾岂是想出宫就能出宫的?”

凌叡垂下眼,端详着王鸾这张温柔姣好的脸。

说来她也三十五岁了,可岁月待她真真是仁慈,瞧着与那些二十三四的姑娘没甚区别,连生过孩子的腰身都细得不盈一握。

甚至因着多年的养尊处优、身居高位,还多了点金尊玉贵的气质。

这种浸染在权力中才会有的气质最是让人着迷。

不得不说,眼前的王贵妃比二十年前那位美貌的王氏阿鸾还要吸引他。

凌叡粗糙的指腹摩挲着王鸾娇艳欲滴的唇,微微眯了眯眼,目光晦暗不明道:“从前你都是初一那日出宫给你母亲祭拜,怎地这个月却换到十五来了?我让余万拙给你传的口信,你可曾收到?”

余万拙传没传口信,凌叡怎能不知?不过是明知顾问,兴师问罪罢了。

王鸾心底冷笑,面上却依旧温柔,道:“皇上寿诞那日发生了何事,表哥难道不知?”

说着便轻轻撩开衣袖,让凌叡看她手臂上乌青遍布、伤痕累累的小臂。

凌叡瞳孔微微一缩,他自是知晓成泰帝私底下是怎样一副脸孔,也知晓王鸾是靠着什么维持她多年的盛宠的。

可当这样近乎触目惊心的伤出现在王鸾那么一截瘦弱白腻的手臂时,他的内心依旧是被惊了下。

那颗被权势熏染得愈发冷硬的心也不由得多了一些怜惜和愧疚。

怜惜于她以身伺虎受的苦,又愧疚于自己方才对她起的疑心。

王鸾望着凌叡眼底的爱怜,微微垂下眼,刚抬入康王府时,她身上的伤势比这还要严重。

她偷偷哭过,也害怕过。

怕周元庚一个控制不住就将她弄死了,然后她便要像那些被他凌虐死的小姑娘一样,连一具体面的棺木都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