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久气笑了:“是啊,我心知肚明,我什么都心知肚明……”
“我他妈哪有你那么厉害,什么都心知肚明!”她一气之下,抡起储物格上的纸巾盒砸向他。
他没躲,眼睛都不带眨的,纸巾盒擦着他的下颌,摔到车窗上。
他脸上赫然划出了一道红痕,与冷白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许苏白,我要真心知肚明,在大二那年收到我妈回的第一条短信时,我就该逮着你问,耍我玩很开心是吗?我要真心知肚明,就不会问你今后的打算,而是乖乖做好异国恋随时有可能会分手的准备。我要真心知肚明——”
云栖久顿了一秒,接着说:“我当初就会报警去救苏女士。”
许苏白把纸巾盒放回原位,眼帘一掀,黝黑锐亮的凤眼扫向她,“别提我妈。这些事一码归一码,你要想算清楚,等我忙完了,我们一桩桩一件件慢慢算。”
“你什么时候才能忙完?”
刚刚吼得太大声,她的声音变得有点嘶哑,喉咙漫上一股子血腥味。
“从我高中有机会认识你开始,你就一直在忙……事情是可以永远做不完的,只要你愿意拖着,你甚至可以忙到死前的最后一秒!就像你原本打算瞒着出国的事,如果我不问,你会拖到没办法再拖的时候,再通知我一样!”
闻言,许苏白胸腔起伏,舌尖顶了下左颊,止不住内心的烦躁。
他低头看表,点点头,冷声道:“既然你急着算,行,我们就用这所剩不多的时间,算算你现在最在意的事儿。”
“我在意的事儿多了去了!”
“说了是你现在最在意的事儿!”许苏白的语气变重,脾气快压不住了。
云栖久敛眸,看向变形的纸巾盒。
“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希望能跟我妈和解,这两年,每次发消息给她,我都战战兢兢的,深怕我们又闹崩。但是,现在你用你的实际行动告诉我,我面对我妈时的忐忑,我向我妈的示好,不过是场笑话而已。
“我跟我妈的关系还停留在两年前,甚至,她以为我再也没有联系过她,我们俩的母女关系真的彻底断绝。
“昨天,你说要带我去找我妈拿户口本的时候,我还跟她发了条短信,提起了你。你知道我那时候有多害怕吗?你知道我收到短信,看到上面的‘好’字时,我有多兴奋吗?结果,这些全是假的。”
说到这里,她因自己发现了盲点而哑然失笑。
她的视线重新回到许苏白身上,隔着一层水雾,她看不清他了。
“许苏白,你说要带我去拿户口本,想要跟我扯证,是不是也是假的?嗯?”
许苏白没急着回应她,降下车窗,不疾不徐地点了根烟,抽两口。
手垂在车门边,火气猛地蹿上来,他把烧红的烟头摁在车门上,转头看向她,目眦欲裂,“你也知道你害怕你妈,所以你办不到的事儿,老子提前帮你办了!”
说罢,许苏白一把拿走中控台上的烟盒和打火机,伸手取了后座上的黑色背包,一脸不耐地下了车。
车门被重重地甩上,“嘭”一下,震耳欲聋。
车子狠狠地晃了一下,云栖久大脑轰然空白一片。
地下停车场的顶灯阴恻恻的,弥漫着汽车尾气的气味,熏得人头晕脑胀。
她的目光向许苏白追随而去。
仿若没有尽头的过道上,那个高大冷傲的身影踽踽独行,单肩背着包,白衬衫略有些凌乱,黑色西裤衬着双腿笔直修长。
他从烟盒磕出一根烟,咬在嘴里点燃。
她看到了光下缭绕的烟雾,看到打火机在他指间转了个圈,被他塞进裤兜里。
看到他渐行渐远,身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前所未有的恐慌感,争先恐后地向她袭来。
云栖久立即拔出车钥匙,推开车门追过去。
许苏白走得很快,而且还不用排队安检。
云栖久好不容易才追上他,右手扯着他的袖子,不住喘气。
他回头看她,不言不语。
“许苏白……”她叫他,左手撑在膝盖上,仰着头,眼眸倒映他的身影,“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说。
云栖久愣住,缓缓直起身子,又一滴眼泪掉了出来。
许苏白喉结滚动,拿开嘴里的烟,丢进垃圾桶,从兜里摸出一样东西,撕开包装,丢进嘴里。
“你不是……”云栖久刚张嘴,就被他掐着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他的舌尖抵着牛奶糖,送进她的檀口中,拨动,勾缠,蛮横又缱绻,搅得她满嘴都是甜滋滋的味道,一下就冲淡了她喉头的血腥味和苦涩。
都这时候了,他兜里怎么还有牛奶糖?
云栖久哽咽出声,眼泪渗进这个吻里,带着咸。
许苏白撤离她的唇,与她对视的那双眼,布满血丝,盛满了悲悯与失望。
云栖久从未见他流露出这种神情,慌了神。
“云栖久,”他说,声音低哑,尽显疲态,“我救不了你。”
一句话,将她打入深渊,心脏似挖空了一块,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