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霜感到十分无奈,用胳膊杵了一下贺恒,示意他别闹。
他和李竞泽明明一点关系都没有,贺恒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贺恒倒是真的不在意,就像所有热恋期的情侣一样,只想和对方黏在一起,他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来参加他们的婚礼,来以此宣誓自己的主权。
·
几日后,
时绍文坐在自己老旧的公寓内,
他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桌上摆着的那一份婚礼邀请函,那是时霜寄给他的。
这也是这三四年来,时霜第一次主动联系他。
时绍文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现在突然要办婚礼,毕竟贺恒如今在A城已经算是商界顶流了,而时家早已没落,这么走个过场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只不过贺恒这个人比狐狸还要狡猾且没有底线,虽然时绍文不知道他在盘算什么,这场婚礼说到底肯定还是他的主意。
这三四年间,即使时霜从未向他抱怨过什么,时绍文也知道儿子在贺恒那里过得很不好。
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容易变得多愁善感,他也时常后悔过当初将儿子嫁给那个Alpha的决定。
然而在翻开相册的那一瞬,时绍文却忽然愣住了,因为他清晰地看到了邀请函正中那张照片上时霜嘴角怎么掩也掩不住的笑意。
在他的印象中,时霜很少笑,也很少对他流露出任何强烈的情绪。
他还记得时霜十岁那年,和时慕在花园里玩。
妹妹因为贪玩爬到了一个很高的窗户上,结果没抓稳摔了下来,在一旁的时霜赶紧伸手去拦她,最后两人一块摔倒了灌木丛里。
时慕有哥哥护着也没什么事,但时霜的小腿到膝盖那一块却被树枝划破了,划了好长一道口子,当时在不停的流血。
正常小孩在他这个年纪都是哭着喊着地来找家长,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和疼痛,寻求着他人的安慰才对。
可时霜却愣是面无表情地走到花园的石子路边,让管家找来了医生,同时还在不停安慰被吓得嚎啕大哭的妹妹。
对方的那道伤口当时看起来血淋淋的,应该是疼极了。
在那种疼了就喊、难过了就哭的年纪,时霜却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承受着这一切,期间没有向他投来过任何一个寻求帮助的眼神。
而他对自己这个长子一向是愧疚居多,有时候人到老年才会去反思自己过往的一切。
在时霜小时候时绍文从未尽到过父亲的职责,时霜刚出生,他的母亲还在哺乳期的时候,时绍文忙着和外面的女人厮混。
而时霜从小学到大学的任何一次家长会他都从未出席过,反正这种事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在他们的母亲去世之后,时绍文也只是把小孩丢给老人和家里的佣人看管。
时霜当初崭露出钢琴的音乐天赋时,时绍文还是挺高兴的,毕竟这在上流社会是一件非常拿的出手的事情,他当时认为时霜将来必然会分化成一个优秀的Alpha然后继承他的家业。
然而谁也没想到时霜在十八岁那年分化成了一个Oga,他不再是时绍文曾经幻想的完美继承人。
于是时绍文怀着一丝微末的愧疚将他推给了当时的商界新秀贺恒,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开始了那段长达两年毫无自由可言的噩梦。
只是时绍文现在年纪大了,他回想起这一切,心里反倒愧疚起来,想着怎么去弥补这一切。
可作为一个父亲,在这二十几年来,时绍文在时霜生命中的缺失以及对他造成的伤害,就像是一个没有止境的黑洞,又岂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填得满的。
尤其是在将他当作联姻的工具嫁给贺恒的那一刻起,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更是走向了无法修补的深渊。
所以在今天收到这份邀请函的时候,他才会表现得如此诧异。
或许这表示着对方不再像以前那般抗拒与自己交流,或许这能成为一个弥补曾经那些缺憾的契机、一个新的开始......
就在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见状,时绍文皱了皱眉,感到有些奇怪,因为他这里很少有访客。
“哪位?”迟疑了一秒,他还是走过去打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颗在灯光的照耀下锃光瓦亮的脑门,
随着他的视线逐渐下移,时绍文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哦,原来是贺恒曾经最大的商业竞争对手、祖上三代经营游戏产业的霍嘉,
没想到几年不见,对方这个发际线倒是和他那个公司的业绩一样,越来越不行了。
俗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
霍嘉看着两年前选择和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贺恒联姻,如今却住在小破房子里的时绍文。
而时绍文则看着霍嘉那连发际线种植技术都拯救不了的脑门,
两人就这么面面相觑着。
“您就不打算请我进来坐坐?”霍嘉冲时绍文笑笑,率先打破了沉默。
时绍文以前就不喜欢霍嘉,现在见了他更是没什么好脾气,“你突然找过来什么事?”
他寻思着自己又不是卖生发药水的。
“听说你儿子马上就要和贺恒举行婚礼了。”霍嘉倒是熟络得很,手掌抵着门十分自然地走进了屋内,“我这不是来恭喜你吗?”
闻言,时绍文狐疑地看着他皱了皱眉。
霍嘉这幅贼头贼脑的模样,一看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没安好心。
“虽然你说这婚礼迟了两年,但贺恒如今是什么人啊?”另一边霍嘉自己顾自地说着,径直坐到了沙发上,敲起了二郎腿,
“那可是A城的商界顶流,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你说是不是啊?”
面对对方的明嘲暗讽,时绍文的神色变得愈发难看,他甚至拿出了扫把和簸箕做好了赶客的准备,
然而下一秒,
“不过,你不会忘了他当年是怎么发迹的了吧?”霍嘉刻意拔高了音量,说完这句话后他偷偷留意着时绍文的神色,
果不其然,时绍文停下了赶客的动作,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垂落在身侧手掌下意识地攥紧。
往昔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贺恒当年可是靠着他时家的名声才得到了上流社会的投资,否则他的企业根本不可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然而时绍文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的是,在自己的企业遇到危机之际,贺恒不仅没有伸出援手,反而背后捅刀把时家最后的财产吞得连渣都不剩。
当时时氏遇到了很严重金融危机,贺恒第一个跳出来表示自己愿意提供资助,虽然时绍文在那个时候就觉得对方的给出的合同和条款很不合规,但他毕竟也是走投无路了,再加上自己的儿子都嫁给了贺恒,对方没必要倒打一耙。
事实证明他错了,并且错得离谱。
那些合同和条款根本就是为了钓他上钩,是对方蓄谋已久的计划,贺恒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钻了法律的空子,不费一兵一卒地吞并了时氏。
从那以后时家彻底败落了......
“你就不想把这一切都拿回来吗?”
霍嘉的声音蓦地将他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你到底什么意思?”时绍文把簸箕扫帚扔一边,干脆直接把话挑明了,他不想再听霍嘉打哑谜了。
他最烦有话憋着不说、非要不停绕弯子的那种人。
霍嘉搁这里跟他当谜语人呢?
闻言,霍嘉的视线瞟向桌上的邀请函,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这不是邀请你去婚礼了吗?”
看着对方阴险狡诈的神情,时绍文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你不会是想在婚礼的时候动手......”
霍嘉直接笑着打断了他,“你想想,贺恒和你儿子结婚前有几个钱?”
“你要知道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属于婚后财产......”
“而且他也没有孩子,要是他出事了,你儿子作为他的配偶可是他名下所拥有的财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你疯了?”时绍文蓦地瞪大了眼睛。
在婚礼的时候动手,
霍嘉他可真敢想。
而且时绍文非常怀疑霍嘉这智商斗不斗得过贺恒。
想到这,他再也按耐不住了,“这么重要的场合,贺恒身边难道不会安插人手吗?他可能会放身份可疑的闲杂人员进去?”
“你急什么?”霍嘉朝他摆了摆手,“我既然会有这个想法,那自然是早有准备的?”
“你可知道他们结婚的那个酒店,是金娱集团名下的,而他们那最高一级的酒店管理是我老婆的堂哥,我有酒店内部的关系,可以直接让我的人混入那些酒店侍从当中......”
“就算贺恒的安保措施再周密,外面的人排查的再严又有什么用?他能查到内部吗?”
时绍文还是觉得对方有些儿戏,他端着手道:“那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看你又着急了。”霍嘉冲他挥了下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这不是正要说到为什么来找你吗?”
“大致的计划我已经有了,但是我需要你帮我一点小忙,这很关键......”说到这,霍嘉忽然凑到时绍文耳边低语了几句。
越听霍嘉往下说时绍文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神色也是阴晴交替般地变幻莫测,
“.......毕竟自己如今年过半百,已经成为了一个糟老头子的老丈人,能有什么怀心思呢?”
“你说对吧?”
霍嘉说完了自己的计划,他颇为自信地看向时绍文,嘴角笑容更甚,等着对方的回应。
然而这一瞬,时绍文忽然低着头,沉默了起来。
先不说这个计划是不是太过于风险。
他恨贺恒没错,但是人活到这个年纪,经历过大喜大悲之后,他对名利财富反而没有那么深的执念了。
真正牵动着他,让他迟迟拿不定主意的其实是邀请函上时霜那个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笑容,
而那种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作为时霜的父亲,他却从未能让对方露出这样的神情,但是贺恒做到了。
会不会,有没有可能,贺恒对他其实没有那么糟糕呢?
看着时绍文犹豫的模样,以及他不断地往照片那瞟去的视线,霍嘉感到有些诧异,他挑了挑眉,语气颇为嘲讽,
“你不会这时候突然顾念起亲情来了吧?”
竟然会对贺恒的为人有所期待,简直太可笑了。
枉费时绍文活那么一大把年纪,
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你仔细想想,”
霍嘉打断了时绍文的沉思,“他对你儿子好吗?你儿子在他眼里不过一个用来往上流社会爬的工具,或许他现在对贺恒还有些用,贺恒还不会把他怎么样。”
“但万一以后要是哪一天他对贺恒一点用都没了,你觉得贺恒会怎么做?”
果然下一秒,时绍文蓦地抬起头来,眸中闪过一丝动摇。
见对方的神情开始动摇,显然是被自己刚才的话给说动了,霍嘉又继续添油加醋道:
“你这么做难道不也是为了你儿子好吗?”
“把他从这个阴险恶毒的Alpha手里解救出来。”
......
听完对方的这番话,时绍文沉默了良久。
最终,
“我考虑一下。”他眉峰微蹙,眼底神情晦暗不明,但看起来似乎已经被霍嘉给说动了。
见状,霍嘉“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时绍文的肩膀,阴森森地说道:
“到时候在婚礼之前再给贺恒买份人生意外保险。”
“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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