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依旧向前走着,车内却如坠冰窖,冷意顺着背脊慢慢往上,冲到了阮筝的头顶。她脸色煞白身体僵硬,低头盯着手里空无一物的盒子,如遭雷劈又像是被架上火上炙烤,难受得几乎要晕过去。
青黛赶紧伸手扶住她,悄声道:“小姐,不如咱们再调转回头……”
话没说完外头突然响起一阵狗吠声,紧接着是两匹马的嘶鸣声以及车夫的挥鞭和叫骂声。车身猛地左右摇晃,阮筝一时没坐稳差点摔出去。
青黛慌张挑起帘子朝外张望,随即便尖叫起来:“不好了姑娘,咱们叫一群野狗给围住了。”
阮筝也挑了自己那一侧的帘子看了一眼,果然马车外头突然围起了一圈狗,个个张着嘴巴露出獠牙,一副跃跃欲试要往马车上扑的架势。
荒山野岭哪来这么多的狗,而且这些根本也不是野狗。阮筝眉眼一挑正要说话,就听得外头一个男人笑着道:“小姐莫慌,在下这就来相助。”
语气里透着轻浮,一听便知道不是好人。
阮筝此前曾在阁老家的菊花宴上远远见过南国公世子顾鸿一眼,所以这会儿便认出那人来。
当日离得远,她随便瞥了一眼确定了这个有可能是自己未来夫婿的男人没有缺胳膊少腿,五官端正身材颀长,便没有再管过。
毕竟她想得透彻,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男人,有那样的门第家世,就算不是玉树临风也不打紧。丑男配娇妻,或许更知道疼人。
没想到这位顾世子容貌没什么缺陷,性子却这般轻狂。
想到梦里这男人搂着戏伶的模样,还有为活命毫无世子之风,将自己的新婚妻子献出去的丑态,阮筝便一阵反胃。不管那梦是真是假,这个顾鸿不是良配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阮筝放下帘子,一张脸便沉了下来。
好色也就罢了,竟还这般无耻,实在是叫人作呕。看来这人是断断不能嫁了。只是看他现在这架势,是打算英雄救美还是要将丑事做成?
车身又是一阵乱摇,外头的狗叫声越来越大,阮筝顾不得想太远,此刻只想着如何脱身。顺着帘子的缝隙向外望去,那个姓顾的不仅带了狗来,连驯狗的人也一并带了来。此刻那十来只恶犬正在驯狗师的指挥下朝着马车围拢来。
它们并不袭击人,只一味地叫个不停,叫声与挑衅激怒了两匹拉车的马,害得车内的阮筝大吃苦头。
那个姓顾的见了这番情景却是乐不可支。母亲的吩咐他自然熟记于心,他若是想赎那戏伶的身,便要听话搞定富平侯府的嫡长女方才可行。
他前些日子看中了百花班一个名叫钰文的男旦,本正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之时。可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是有人要与他争这个男旦。
他本想为男旦赎身,可与他相争之人颇有些财力,他自己手里银钱不够便要求助母亲,而母亲对他喜好男风一事早已知悉。只是为了南国公府的面子和子嗣着想,对他提了一个要求,便是要他先娶妻再赎人。
顾鸿想着自己既是非娶妻不可,那便娶个京城第一的美人回来吧。
一想到此番搞定阮筝便能为心上人赎身,房中又多一位娇妻,顾鸿便脑子充血,兴奋地连带着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他俯耳对身边的驯狗师低语几句,对方立马挥舞起手中的鞭子,那些狗也跟着兴奋起来,吼叫声越来越大。有性子野的甚至直接伸起两只前爪,扑向了赶车的车夫。
车夫吓得大叫一声,正要挥鞭去打,却感受远处扑来一阵劲风,紧接着一支利箭穿透猛狗的身子,直接将它钉在泥地里。
这突然的变故吓得所有人一跳,顾鸿大惊失色,瞪大眼睛朝着两边的山头望去。
“谁人暗算,有本事出来。”
喊了几声却没一人回应,只剩他自个儿的回声在山谷里听起来格外瘆人。
第9章讨好王爷以前也没在女人身上花过心思……
孟朗一箭射出便暂收弓箭,见底下那些人没出息的样子,笑骂了一句:“直娘贼,老子还当他多出息呢,竟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陡峭的山林间,封瀛负手而立,长袍衣摆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韩逸见他一脸淡漠的样子,便问:“殿下,是南国公府世子,现下如何?”
他生来只听一个人的吩咐,那便是自己的主子。封瀛让他杀人,就算是当今圣上他也绝不手软。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国公府世子。
那人一看便令人不齿,挡着富平侯家大小姐的车马不肯放行,十足十的无赖嘴脸。莫说韩逸,便是孟朗都恨不得直接一箭射穿那小子的脑袋。
欺负小娘们,算什么本事。
只是封瀛这时突然开口:“留活口。”
“是,殿下。”
孟朗一听这话不等韩逸动手,直接又是一箭射出。羽箭裹挟着林间的山风须臾便至,眨眼就将另一只正在扒马的恶狗射了个肠穿肚烂。
底下那帮人和狗被吓得不轻,一时间乱作一团。
只是这一下也把那两匹马给惊着了。四只前蹄同时向天空抬起,紧接着便是重重一踏,直接把车夫给甩下了马车。然后马蹄声声,带着那车往山脚下跑去。
没跑两步摇晃的车身里又滚落出了一个人,是个穿碧绿衣裳的小丫头。小丫头在地上滚了几圈艰难地爬了起来,直追马车而去。
可惜她人矮腿短跑不过那车,山谷里只回荡着她撕心裂肺地喊声:“姑娘……”
孟朗脸色一僵,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哎呀,下手重了。”
韩逸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眼下这气氛确实有点尴尬,他跟在封瀛身边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这么摸不透对方的脾气。
也是,他家王爷以前也没在女人身上花过心思啊。可最近又拿人家的金银,又扣下人家姑娘的私印不给,当真是叫人琢磨不透。
封瀛走到树边解了系马的缰绳,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冲那两人说道:“收拾好烂摊子。”
说完便策马扬长而去,身姿飘然。韩逸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懂了点什么。
孟朗却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拿手肘捅捅韩逸:“来吧,你去救那小丫头,杀人的事情交给哥哥就行了。”
阮筝当真不懂,自己到底是没拜对哪一尊菩萨,才会惹来今天这样的滔天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