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把我埋到鹿鸣山(2 / 2)

“虽然用到文书的地方有些麻烦。”陆修远感慨,“不过好在都解决了。”

“你是直接用抢的吗?”易白觉得难以置信,陆修远有三头六臂不成?短短时日能把北燕皇都各大商行的行情摸得这么透?

陆修远似乎看穿他在想什么,“各行有各行的秘诀和技巧,你不是商人,当然找不到捷径,但我不同,自小就开始接触账本,接触陆家名下各种各样的铺子,我在这方面,算是个人精,你用外行人的眼光来看自然是找不到任何门道的,甚至还会觉得不可思议。”

被点中了心思,易白也没有露出任何的不自在来,只是想到了什么,慢慢放下花剪,往旁边的石凳上一坐,“看来北燕这边的事很快就会结束,到那时,我不会再跟你回陆家了。”

“为什么?”陆修远不解,“你留下来,就不怕被人认出身份?”

为什么?当然是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等着最后的毒发作而死。

易白凉凉地笑了一下,“大仇得报,心愿已了,此生无憾。”

“胡说,我分明从你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对于生命的渴望,你很想继续活下去,那么,为什么不给自己一次机会你呢?”陆修远叱道。

“我给自己的机会还少么?”易白苦涩地说:“只是上天从来都不愿意成全罢了。”

陆修远沉默了,这大概是他认识易白以来从他嘴里听到的最颓然的一句话,他一直以为易白对于生死很看淡,那么,是什么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重新燃起对于生存的渴望来了呢?

答案未知,易白不会说,陆修远便无从晓得,不过,“对付了那对母子,也算是为我报了仇,就看在这份恩情上,你有什么心愿,不妨说说,我或许能帮你完成。”

易白认真想了一下,然后看向陆修远,“你说,你小的时候跟你母亲待在鹿鸣山,对吗?”

“嗯。”

“那是个怎样的地方?”

“我觉得那儿很温暖。”陆修远仿佛看到了母亲每日从地里劳作回来生火给他做饭的场景,日子虽苦,心却是踏实暖和的。

“如果我死了,你能帮我收尸吗?”易白道:“顺便把我埋到鹿鸣山去,无需太费力,随便挖个坑,弄点黄土盖了就行,不用立碑,更不用摆香烛供品,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

“鹿鸣山在南凉,你是北燕人。”陆修远提醒。

“国师易白已经葬在北燕,我就不跟着凑热闹了。”论及自己的身后事,他眉目间一片坦然,丝毫不见恐惧,“我想去个幽静一点的地方。”去个…有母亲气息的地方。

“好。”陆修远也答应得爽快,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相信这是易白最想实现的遗愿,索性没阻止他,更没劝他什么,易白想去鹿鸣山,那到时候自己送他去便是了,就当是为了报答他帮自己报了生母大仇,“哦对了,似乎一直到现在你都没能告诉我为何要对付朱太后母子呢?”

易白失笑,“都已经到了现在,什么理由还重要吗?”

“也是。”陆修远晃了晃脑袋,“都快大功告成了,如今问这些也没意思了,我只是一直在心中记挂着此事,脱口而出罢了,你莫介怀。”

易白当然无所谓,等到陆修远离开,他才看向远方出神。

没想到陆修远心思这样细腻,竟然看得出来他已经有了不想死的念头,他在贪恋什么呢?或许是眼下这份不能挑破的关系,哪怕对方只当他是个萍水相逢的朋友,他也想抓住这仅剩的一点点温暖,可是,好奢侈啊,能多活一天,他都觉得好难好难。

“主子,再过一段时间,咱们就能成功隐退了。”现在的金鸥,已经完全放弃了说服自家主子接受医治的念头,他算是看明白了,先不说主子根本不在乎是生是死,就算是主子想活下来,上天也不允许,根本就没人能救得了他,那么自己作为下属,唯一能为主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看护他,一旦主子出了事,自己也自刎相随就是了。

易白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小,似有若无。

金鸥抬起头,看到的只是易白清瘦的背影,他身子骨很单薄,仿佛稍微一阵风都能给吹倒,相比起两年前,瘦弱得何止是一星半点,这样的人,哪怕只是个不认识的,金鸥大抵也会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生出同情和怜悯之心来,不过他更明白,主子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两样东西,所以马上收了情绪。

“隐退之前,主子需要属下准备什么吗?”

“不必。”易白回答得很干脆,“选好了地方,直接过去就是,无需惊扰任何人,也无需大肆布置,我是去等死,不是去安逸享乐,没那个必要。”

“等死”两个字,像一根三棱针直接扎在金鸥心坎上,眼圈不争气地疼红了,“主子……”

“还没到哭丧的时候,出去!”易白根本没转头,甚至连看都不曾看过他一眼,却已经猜出了他的情绪,直接冷下脸赶人。

金鸥一句话都说不出,默默退下去。

——

靖安王埋在皇宫的眼线回话了,宣宗帝压根就不晓得还有玉坠这回事儿,而靖安王也在第一时间把消息想法子传给了易卓明。

这让易卓明越发的加深了易白还在人世的想法。

于是他默默地派了几个信得过的心腹出去找,虽然此举无异于大海捞针,可谁又能说得准,万一真给捞到了呢?

易卓明在找易白的同时,陆修远和易白也在行动,陆修远自然是不动声色地把皇都各大商行掌握到陆家手里,想以此渗透叶承的家国,至于报仇,易白用他的人去对付朱太后,自己也算是给母亲报仇了。

易白则是每天都在布局,布一个能让陆家隐卫轻轻松松杀了秦贵妃而不被察觉到蛛丝马迹的局。

他熟悉北燕皇宫,所以把大致要用到的几个方位画了下来,再把御林军巡逻换班的时间告诉了陆家隐卫,最后,给了他们一种普通大夫很难诊断出来的毒。

陆家隐卫很快就开始行动。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朱太后的确动过杀了秦贵妃的念头,但没有付诸实际行动,而陆家隐卫要做的,就是把他们包装成太后的人去杀了秦贵妃。

不用特地去看外头,秦贵妃也知道自己被暗中的人盯上了,今晚或许就是她的死期。

坐在冷冰冰的床沿边,她脸上一点慌乱的表情都看不见,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样东西,细了看,俨然是一只草编的小兔子,只不过那草早已枯黄,导致兔子都变形了,然而对她来说,却仿若心头至宝,那么小心地捧着,或许连她都没数过,自己这一捧就是十八年。

“五郎,这一回,我真要同你说永别了。”昏黄的灯火下,秦贵妃泪珠子晶亮,啪嗒啪嗒往下掉,而那只早就变形的小兔子,被她慢慢放到烛台上烧成了灰烬。

——

一向睡眠极好的靖安王今夜难得的失眠了,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胸口一阵一阵地闷痛,一会儿又是眼皮跳个不停,他索性起身掌了灯,推开窗,外面月朗星稀,夜风也带着些微燥热,让他本来就难安的心更加烦躁。

“王爷。”近侍太监听到了动静,在外面敲门。

靖安王摆摆手,“本王无事,睡不着,起来透透气,你们都退下去吧!”

门外再没了声音,靖安王捏捏眉心,怎么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呢?莫非是静姝和初一那小子遇险了?那也不对啊,前儿自己派去保护他们的人才传信回来说那两大一小都平安无恙,那么,除了静姝,还能有谁……对了,菲儿,难道是她出事了?

靖安王口中的“菲儿”全名秦晗菲,正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贵妃娘娘。

秦晗菲是靖安王母妃一个表妹所出的女儿,在当年叶承几兄弟夺嫡之争中受了波及,爹娘都被赐死了,而秦晗菲险些被弄到教坊司充官妓,是靖安王想法子将她给救出来的,藏了几年,秦晗菲突然说愿意入宫为奴为婢给靖安王做内应。

靖安王不是没劝过,只是秦晗菲心意已决,靖安王无奈,只好亲手将她送到了当年还是皇后的朱氏身边。

秦晗菲心慕靖安王,这件事靖安王到了现在都不知道,秦晗菲也没说过,只是每次靖安王给深宫里的她通信的时候,她就很开心,哪怕内容说的都是无关风月的计划,她也能傻乐上一整天,后来成了宣宗帝的女人,秦晗菲更懂得自己与五郎之间的距离堪比天堑鸿沟,永远再也跨不过去,所以行事更加的小心翼翼。

这次从中挑拨让宣宗帝与太后反目,按照五郎的意思是她做得已经很不错了,接下来就看这对母子如何斗,但秦晗菲觉得,还远远不够,至少,宣宗帝对于太后的怒火还远远不够,所以她原本是打算自杀造成被太后逼杀的假象彻底惹怒宣宗帝的,哪曾想太后这么快就行动了,安排大批杀手藏在外面,如此正好,也用不着自己费心费力地布置凶杀现场了。

秦晗菲的想法其实与易白的想法很一致,光是眼下的局势,还没法激起宣宗帝骨子里那种不杀不快的恨意,所以易白要杀了秦贵妃,管她是谁安排在北燕皇宫的人,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于是——

有了易白的进行布局在先,这场凶杀案进行得很顺利,秦贵妃到底是被杀死在了漪澜殿内。

宣宗帝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一软,险些昏厥过去,等缓过劲儿来,便开始不要命地往漪澜殿跑。

秦贵妃的尸身已经被宫人用白布盖了起来,还有几个宫人正在清理地上的血迹,见到宣宗帝冲进来,忙跪在地上行礼。

“爱妃,爱妃你怎么了?”

宣宗帝双目紧紧盯在那块白布上,近了,蹲下身伸出手,所有人都看见,那只手的五个手指头都在颤抖,他似乎是难以置信白布下盖着的会是白日里才与他欢爱过甚至是许诺过永远不会背叛他永远不会离开他的宠妃秦氏。

但最终,他还是掀开了,白布下的人已经死透,一向有洁癖的她衣裳上全是血,脸上却僵硬惨白得让人望而生畏,丝毫不见生气。

“爱妃,爱妃——”宣宗帝像头发怒的凶兽,双眼赤红,眼珠子布满了红色血丝,双手不停地摇晃着已经不可能再醒过来的人,最后将那双含着阴煞之气的眸子扫向漪澜殿内的一众宫人太监,厉声问:“谁干的!”

没有人回答他,宫人太监们全都伏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厉害。

其实是谁干的,宣宗帝心里早就有数了,只不过是苦于没办法现在就冲过去替自己的女人报仇而已。

就这么对着秦贵妃的尸身沉默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宣宗帝终于肯开口,“来人!”

御林军统领马上从外面大步进来,“皇上,微臣在。”

“传令下去,太后遭了刺客暗杀,重伤卧榻,寿安宫加强防范,给朕守好了,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去!”

对上宣宗帝那双要吃人的眼眸,御林军统领吓得一哆嗦,“微臣遵旨!”

多余的废话一句也没有,马上带着大批御林军将寿安宫包围起来,里三层外三层。

其实太后好好地在自己寝宫歇息,何来的“刺客”,又何来的“暗杀”,全都是皇帝为软禁太后而找的借口,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又岂敢质疑半句,照做就是了。

半个时辰不到,寿安宫就成了结结实实的牢笼,太后以及寿安宫的其他宫人太监全都被软禁在里面,谁也出不来,更打听不到外面的任何消息。

朱太后大怒,“反了!”皇帝竟敢明目张胆地软禁她?“来人!”

敏嬷嬷走进来,愁容满面,“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可打听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朱太后阴着脸,她敢笃定,一定有什么事彻底激起了皇帝的愤怒,否则她那个孽障儿子还没这胆子敢让御林军包围她的寿安宫。

敏嬷嬷叹气道:“奴婢给后门的人使了银子才从他们嘴里撬出点东西来,说是秦贵妃被人暗杀了。”

朱太后脸一白,果然,她就说还有什么事能让那个孽障发狂成这样,原来是那个女人被人给害死了,且看如今这阵势,皇帝是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她头上来了?

“蠢货!”想到这里,朱太后重重捶桌,怎么会有这样蠢的人,被人挑拨了还不知道,那秦贵妃死得蹊跷,说明在他们母子的背后,还有人潜伏已久随时伺机而动,可现在自己连出都出不去,又该如何与皇帝解释清楚这一切?

朱太后急得不行。

——

与此同时,城南。

“白公子,秦贵妃已经死了。”

易白从窗外清幽的月亮上拉回视线,看向陆家隐卫长,“宣宗帝呢?反应如何?”

“宣宗帝派御林军把整个寿安宫给包围了起来。”

“很好。”易白道:“接下来,你们想法子把朱太后给带出来。”

陆家隐卫长犹豫,“白公子,寿安宫被包围了,我们潜伏在里面的人都不敢轻易动作,甚至连出都出不来,要想在这么多双眼皮子底下带出太后,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况且,寿安宫地底下并没有密道,所以……”

在他下定论之前,易白勾勾唇,“没有密道,但有排水道。”

隐卫长惊了一下,排水道?他怎么没想到这一茬,虽然脏是脏了点,但这是最保险也最容易让人忽略的法子。

“属下知道了。”隐卫长很快消失在夜色深处。

易白又看向外面,低喃一句,“母亲,儿子终于可以为您报仇了,余下的事,让兄长来吧!”

这话才说完,他就有些撑不住想要软倒的意思,忙扶着墙壁走到桌边,喝下金鸥刚送来不久的护心茶。

陆家隐卫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带走朱太后,在劫人之前,往太后寝宫放了把火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然后将早就五花大绑蒙住眼睛塞住嘴巴的朱太后带上从地下排水道离开。

——

易白去陆修远院子的时候,陆修远刚要睡,见他进来,有些意外,“这么晚你还没歇下?”

易白脸色淡淡的,直接开门见山,“陆少爷,你的那位仇人,我替你绑出来了,想见一见吗?”

陆修远浑身一僵,“你…你绑架了太后?”

“成王败寇,今日她败在我手里,便只是个阶下囚而已,我对她,不算绑架,只是依着自己的喜好处置一个满身罪过累累的俘虏罢了。”

易白是不打算在朱太后跟前露面的,所以让陆修远去。

陆修远想见这位朱太后不是一日两日了,当下一听,双眼亮了亮,“好,我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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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_∩)O北燕卷很快就要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