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哼笑,拍了拍两颗小脑袋。
“说得好,有出息。”
三个孩子震惊地看着她。
换往常,恶毒后娘要么生气骂人要么就挖苦讽刺他们,哪里会像今天一样和蔼呀?
辛夷就像看不见他们的目光,叫三念躺好,搓热双手,在她的迎香、上星、肩井几个穴位上轻揉片刻,又扭头吩咐两个大的。
“去,把我房里的被子抱过来,给你们三妹妹暖暖。”
……
这一夜,辛夷过得兵荒马乱。
三念滴在被子上的是鼻血,被铁蛋的拳头砸出来的,小姑娘可能受了惊吓,有些发热、盗汗……
但这些都是小事。
让辛夷忧心的是孩子的脉象,按中医说法,浮小而软,如若蚕丝状,十分不同寻常。
她打了水来,教一念和二念为三妹妹做物理降温,又将自己从孙家药铺带回的药包拆开,从里面找出防风、黄芪和白术,按小儿使用的剂量熬制成一副简单的“玉屏风散”汤剂,再去灶房里找出几片干姜,和甘草一起熬了,喂三念喝下半碗,自己也灌了一大碗。
没法子,孩子瘦,她也瘦,投河的后遗症还在,即使有力气大这个buff,身子仍然很虚……
张家在发丧开灵,灵棚那头十分热闹,铜钹震天响,碰钟清越鸣,可是,上好的棺木里没有张巡的遗体,只有他的一身衣冠,灵前也不见几个真正为他哀恸的人。
在辛夷眼里,张巡就是个纸片人,还是一个“渣纸片”,他的死,辛夷没有半分触动。
于是,她以三念生病为由,没去给张巡守灵。
半夜里,三念惊厥醒来两次,辛夷好一番折腾,才把孩子的高热压下去,靠在榻边小憩一会。
……
翌日天一亮,辛夷便进了城,直接将孙怀的警告丢在了脑后。
十来里路,用走的,约莫花了小半个时辰,穿过鳞次栉比的繁华商铺,辛夷走到了孙家药铺的门前。
掌柜的看到她,大白天打个哆嗦,手一抖,药材便洒了满地。
“你,你怎么又来了?”
辛夷看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轻笑一声。
“抓药。”
掌柜的头皮发麻,但知道她不是鬼,已不像昨夜那么害怕。
他叫来一个伙计招呼顾客,亲自将辛夷请到一边去,小声道:“姑奶奶,你不是说饶过我了么?怎么还阴魂不散了……”
“饶不饶的,那不得看我心情么?”
辛夷扫一眼柜台,懒懒地抱臂而笑。
“药材都换回来了么?”
掌柜嘘一声,四下里看看,生怕叫旁人听了去,“换了一些,来不及全换了。等晚上打烊,我再接着收拾……”
“嗯。”辛夷抬抬眼皮,语气淡漠,“折价,都卖给我吧。”
“啊?”掌柜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耷拉下来,“小祖宗,你别逗我玩了。这种药材,我再不敢卖了。我发誓,从今往后改过自新,药铺里只卖好药材……”
辛夷微微一笑,“不要钱?那最好,我拿去帮你处理妥当便是。”
“……”
掌柜惊诧地看着她,说不出来,也哭不出来,一脸苦相。
辛夷抬了抬眉梢,看一眼忙碌的药铺。
“借纸笔一用,我写个方子,抓几副药回去。”
“小娘子竟会开方?”
辛夷扫他一眼,似笑非笑。
掌柜的干笑两声,不再多问,将辛夷请到一旁的诊案前坐下,亲自为她磨墨。
辛夷眼波微动,没有去拿毛笔,而是被桌上的一份《汴京邸报》吸引。
邸报原是由进奏院编辑的一种官方文书,由朝廷集中管理和发布,披露一些类似于科考、军事捷报、祭祀、大案、皇帝的圣旨、皇亲国戚或王公大臣的婚事、讣告等大事,后来逐渐下沉,民间怪事,朝野诡闻皆有涉及。
随着印刷术的不断改进,市井百姓对资讯的需求扩大,渐渐地,小报横生。当然,像她手上这种冒刊的邸报也不少。
官方屡禁不止,慢慢就任其发展了。
没错,这份邸报是冒刊的。
除了张巡之死外,辛夷还看到两则消息。
一则是:“朝廷颁发《简要济众方》,御赐各路、州、县,指导医官、以疗民疾。”
另一则是:“皇祐三年冬月丁巳,蓬星现东南,青亮如萤,大如二斗。司天监言,关乎国运,是为不吉。”
冬月丁巳?
辛夷掐着指节,一边念一边算。
“乘五除四九加日,双月间隔三十天,一二自加整少一,三五七八十尾前……”
丁己是冬月初十。
正是她穿越来的那天。
掌柜的听得一头雾水。
“你在说什么?”
这是一种不用历书,就可以推当天干支的口诀,和掌柜当然解释不通。
辛夷抿唇一笑,飞快地写好两张方子,连同邸报一并推给掌柜。
“用这张邸报帮我包药材吧。”
“……”
“还有,换下来的次等药材一并打包好,我拿去帮你处理。”
“这……”掌柜的眼神游弋,明显心有不甘。
辛夷哪会不知他是个什么德性,哼笑一声,手敲了敲桌面。
“不肯?那我们开封府见。”
掌柜的肉痛得要死,可昨夜里亲眼看到广陵郡王称这位姑奶奶叫“小嫂”,关系非同一般。人家没有当场告发他已是恩德,他哪里再敢耍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