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衢眼梢撩开,望向“明镜高悬”下的张尧卓,俊容上有难掩的不羁和野性。
“如若张大人认为这些证人证词尚且不够,我这里还有仵作重验的尸格,刚好周老在这里,可以帮忙掌眼,看看马繁到底是怎么死的。”
紧接着,仵作、锦庄瓦子的歌舞伎、尸格、遇仙散等证人证物一件件呈上公堂,周济也当场证实了辛夷之前的猜想……马繁的死因和遇仙散有关,并非是辛夷杀人灭口。
张尧卓脸色微变,示意曾钦达将证物收下,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
“广陵郡王好本事,本府佩服!”
“好说。”傅九衢微微一笑,“论及查案,我皇城司当仁不让,胜你开封府许多。”
一个轻笑,风华尽展。
说着狷狂嚣张的话,却不见半分出格。
张尧卓那张老脸,变了变。
然后,捋胡须干笑两声。
“郡王所证,对本案极有帮助。本府定会仔细分辨,捋清案件,早是让真相水落石出。在此之前,小张氏仍要收押开封府,待真相大白之日,若她当真无罪,本府自会还她清白……”
傅九衢缓缓一笑,眼神沉静如冰封的湖水,看不出恼怒,却字字如刀。
“张大人无视证人证物,一意孤行羁押无辜,到底是想查清案情,还是要伺机报复,屈打成招?”
张尧卓压着火气,赔笑摇头。
“郡王冤枉本府了。水鬼案涉及甚广,案情复杂,官家三令五申要肃清影响,绝不可草草了事,本府不得不慎而重之。在疑案未决之前,本府不能放走嫌犯。”
“哼!”傅九衢凉凉一笑,“我看张大人不是怀疑小张氏,而是怀疑本王。既然如此,那你我便到官家面前去辨上一辩好了。”
堂上霎时安静。
广陵郡王为人看似狷狂,实则老练,办事极为谨慎。他会为了一个与己无关的案子,不惜闹到官家面前?
一时间,他和张巡的兄弟情分,不仅令旁人震惊,便是辛夷也有些意外。
有一个愿意两肋插刀的好友,张巡真是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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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祐三年腊月这天,离年关不过半月,开封府再审水鬼案一事,传得沸沸扬扬。
村民请愿,证人证物陆续呈堂,广陵郡王、京兆郡君出面作证,开封府张大人被轮番问责,百姓津津乐道。
时值隆冬,汴京城一片银装皑皑。
纷纷扬扬的雪帘里,傅九衢策马扬蹄,直入四方城,前往福宁殿。张尧卓怕傅九衢在官家面前搬弄是非,他会落于人后吃大亏,来不及换衣服,便匆匆乘了一顶小轿入宫。
福宁殿暖阁。
赵官家召见了兴师问罪的傅九衢和抱屈叫苦的张尧卓,皱着眉头听他二人各抒己见。
张尧卓认为,傅九衢的证人证物仅能证明崔友就是陈储圣,是他策划并实施了张家村水鬼案,但无法洗清辛夷的嫌疑,她可能是陈储圣的同伙。
因为,这个小张氏以前不通岐黄,突然间医术精进,以前痴懒愚昧,突然聪慧伶俐,身上有太多疑点,不可轻易下无罪结论,还需要仔细调查。
傅九衢则以张尧卓对证人屈打成招,矫证串供,构陷罪名,陷害捐躯殉国的张都虞候遗孀。在无实证的情况下,恶意引导她指证朝廷命官,党同伐异、朋比为奸,其行可耻,其心可诛。
二人各有各的道理。
一个要抓一个要放,僵持不下。
赵官家晨起时便有些头痛,但他向来勤于政务,身子不爽利,仍是坚持上朝听政,哪知刚刚下朝躺下休憩,这两人就掐到跟前,吵得他头痛欲裂,却难断公道。
对皇帝而言,一个村妇的死活微不足道。平衡朝堂、平息朝臣纷争、维持朝纲稳定,却是顶顶重要的国朝大事。
这时,内侍又来通传。
“官家,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曹翊求见。”
赵官家揉着额际,“宣!”
曹翊一身官服穿得雅俊朗朗,气宇轩昂,他从容地入殿叩见,尚未说明来意,赵官家便是一声冷哼。
“你也是为张小娘子而来?”
曹翊怔了怔,拱手微笑。
“是,微臣为张小娘子而来。”
赵官家沉下脸。
朝臣不和,本就伤透脑筋,这又来一个搅和的,气得他头痛越发厉害。
“朕的肱骨之臣,为一个女子大动干戈,闹得鸡飞狗跳,朝野不宁!哼,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张尧卓:“官家,微臣是为声张正义。”
傅九衢:“微臣答应过行远要护他家中老小,自当一诺千金。”
“你呢?”赵官家转头看曹翊,“你三番五次的为她奔走,又是为何?”
曹翊低头拱手,看不到表情,语气却平静如水。
“官家,微臣喜欢她。”
这一声喜欢好似没有半分犹豫。不仅皇帝愣住,就连傅九衢和张尧卓都惊了一下,齐齐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