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脚下血流成河……
这就是辛夷眼前的画面。
傅九衢杀起人来,最可怕的一点是他脸上并不见半分暴戾之气,而是反常的冷静,甚至在人命殒损于他的剑峰时,能看到他在笑,轻描淡写的,不值一提的笑。
棕麻衣染上了鲜血,苍白的俊脸因为杀戮添了颜色,头发都被溅起的鲜血沾染,但他面对纷纷涌上的打手,却像一个群狼中孤勇的猎手,精准刺杀,一剑一个。
血腥味的惨叫,连绵不断。
片刻后,打手们终于不像方才那样一拥而上。
而是试探的,小心翼翼地游走,搏斗。
这是想慢慢地消耗他——
辛夷看到傅九衢微变的面色,心里大叫不好。
这家伙是个病人,他心疾一直未愈,短时间还能坚持,若长时间地车轮战消耗下去,万一惹得病发,那就惨了。
然而,还没等她思绪落下,突见傅九衢高大的身躯突地一弯,长剑撑在地上,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
辛夷扶住他,“九哥,是不是不舒服了……”
傅九衢没有回答她。
平静地撑了片刻,抬起头,嘴角挂着冷笑,阴凉凉地望着面前的敌人,慢慢站直身子。
“来!再来!让本王看看,你们究竟有多不怕死!”
辛夷看向他握剑的手,在微微地颤抖,慢慢站到傅九衢的面前。
“我保护你。”
说着,她又恶狠狠地厉吼。
“不怕死的继续上啊,姑奶奶跟你们拼了。”
此刻的她,已经忘了什么7D游戏,忘了什么纸片人,忘了腿脚的不便,只知道她不能退一步,不能让这些打手伤害傅九衢,伤害身后可怜的母亲和孩子,伤害那些无辜的劳工。
而这才是穿越赋予她大力buff的意义。
“杀!”
“杀!”
兵戈四起,吼声喊破喉咙。
这是大宋皇祐三年腊月二十八的晚上,离除夕的到来仅有两天。隆冬的汴京,大雪飘飞,浪漫温馨,人们正在等待即将到来的年节,而雍丘的西岗,辛夷和傅九衢迎来了这一年最大的危机。
这也是辛夷和傅九衢第一次共同面对生死,面对成群结队的恶狼带着嗜血的疯狂朝他们狠扑过来,成为他们的命运被捆绑一生的转折点……
形势迫人。
两个并肩而战。
血腥弥漫,勇猛过人。
辛夷不会武,全凭一身蛮力。
傅九衢武艺过人,却因心疾受限。
两个人面对人数众多的打手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是精神,是气场,是决心震憾了当场。
那个带小孩子的妇人,第一个拿起武器。
“我们不能等死……我们跟他们拼了!”
哭喊声里,那一群被他们保护的劳工终于动了。一波一波冲上来,有人被砍伤又爬起来,燃烧起来的血性,染红了每一个人的眼睛。
他们被打倒,再爬起,他们没有武器,他们就用牙齿,用拳脚,用孱弱的身躯,用可以使用的一切作出了对命运最后的反击……
直到程苍带着一群厢军到来,围住西岗,将打手连同头目一并拿获。
一起入山的还有段隋和受伤的万鲤鱼。
而香料广场上,此时已是一片狼藉。
满地的残肢断腿,火光未灭的万人坑,白花花的脑浆,红艳艳的鲜血……
这里是人间,还是地狱?
漆黑的天幕掩盖住了世间的噩梦,却掩不住人性在绝境中的辉煌和闪烁的希望之光。劳工们无神的双眼,此刻璀璨如星,一张张原本绝望的脸,变得雀跃亢奋。
他们终于等到了,
命运被改写的那一刻。
劫后余生的人们,在香药广场大声欢呼。
程苍和段隋齐齐上前扶住傅九衢。
“九爷!”
“郡王。”
“你没事吧?”
傅九衢摇摇头,眼梢斜光瞥向满头乱发,一身脏污却凌然而立的小娘子,唇角不经意掠起一丝笑。
“我没事。”
万鲤鱼看着这一切,看着欢呼的人群,看着这个修罗地狱,喉头哽动,按着疼痛的腰身跛着腿慢慢地上前。
“你就是傅九衢?”
傅九衢冷眼看他,“是。”
万鲤鱼:“我那般辱你骂你,为何不恼?为何不杀我解恨?”
傅九衢轻笑一声,“你骂的是滥杀无辜无恶不作的广陵郡王,与我清廉正直品行端正的傅九衢何干?”
万鲤鱼瞪大铜铃似的眼睛,不敢置信。
传说中阴险狡诈的广陵郡王,居然是一个为了营救无辜百姓不顾自身性命,面对恨他入骨的仇敌也能通情达理的正人君子?
傅九衢看他双眼通红,紧紧咬着嘴角,拳头攥在一起颤抖不止,突地一笑。
“你父母的案子,我会查实。”
万鲤鱼诧异地看着他,“你知道我的事?我都没有说过?”
“我傅九衢想知道什么事,何须问你?”
万鲤鱼鼻翼和嘴唇不停地颤动,突地泪目,朝傅九衢跪了下去,深深磕一个响头。
“多谢郡王。父母惨死,全家遭难,实在是冤啦!郡王愿彻查我父母惨案,万鲤鱼感激不尽,愿意前往汴京,在殿前亲自指证何旭贪赃枉法,伪造香药,滥杀无辜……罪行累累。”
傅九衢冷眼睨他,又是一声凉笑。
“你可知,你也是重罪?”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万鲤鱼罪无可恕,甘愿一死以正国法。”说到此,他抬头看向傅九衢,“郡王只要肯为我父母申冤,万鲤鱼区区贱命,何足挂齿?”
傅九衢微微眯起眼,“一言为定。”
“罪民万鲤鱼,拜谢郡王大恩。”
天际冷月如钩,北风拍打着萧瑟的西岗。
广场上香气和血腥味混杂一片。
傅九衢静默片刻,叫来程苍。
“传令下去,封锁西岗,不要让消息惊动何旭。”
程苍点头:“属下领命。”
傅九衢冷笑,“明日一早去雍丘,带何旭回京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