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愣了愣,低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丸,朝水面掷下去。
倒映在河面的月亮被击碎,波澜阵阵。
辛夷道:“这不就有浪了?事在人为。郡君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整个更大的浪,浪里个浪,浪里个浪,把船浪翻都行。”
“噗!”高淼看她严肃的样子,忍俊不禁,郁结许久的心绪,得以舒缓,然后正色盯着她。
“你实话告诉我,此事是不是你编的?”
辛夷坚定地摇头,“事情是我听来的,但我也不全然信别人传言。你看,如此美丽大方的我,在别人嘴里都传成什么妖魔鬼怪了?郡君信了么?”
高淼很少见到如此自夸且脸不红气不喘的女子,脸上的笑容更为扩大几分。
“你这女子,有时候倒是对我口味。”
辛夷笑道:“你什么口味?”
高淼瞪她一眼,“刚颜倔强有傲骨,咬破银牙不服输。”
“谁说的?”辛夷假装惊讶地睁大眼睛,对着高淼便是深深行礼,“我早已拜服在京兆郡君的石榴裙下……”
“没个正形。”高淼剜她一眼。
心事像是无处安放似的,又落在了波光粼粼的河面上,轻捋被暖风吹乱的垂发,淡淡地道。
“你既然想去邕州,为何不同广陵郡王一道出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何必费尽心机来算计我?”
辛夷听到算计的时候扬了扬眉,但没有解释,只道:“他不肯呀。”
高淼哼声,低低地道:“男子就是这般,说是不想让自家娘子涉险,留在京中,谁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完了。
赵宗实被迁怒了。
辛夷尴尬地笑,不答。
高淼打量她片刻,又问:“我看你鬼头鬼脑地捎信于我,又选在大半夜出行,是为何故?”
辛夷沉吟一下,脸色稍显凝重:“我怕人阻止。”
高淼唔一声,没有追问,慢吞吞将两条修长的腿伸直了摆在船头,不轻不重地道:“也好。我昨年回京修养身子,便再没有去过岳州。不论真假,去看看他也好。”
“是的是的。”辛夷随声附和,很是狗腿子。
高淼扭头看她,突然变了脸色,辛夷以为自己表现得太急切,惹她生气,却不料这位京兆郡君突然咬紧银牙。
“他赵十三若当真敢金屋藏娇,私养花魁,我回头便跟他和离。”
辛夷眉梢扬了扬,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默默竖起大拇指,给高淼点了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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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交通便捷,水陆两道四通八达。自开封府码头向西南而行,经许州、唐州、邓州,抵达襄州,船再往南从汉口码头转向岳州,也就两三日的时间。
一路行来,辛夷和高淼相处还算和谐。
高淼是个有点清淡的性子,但她有兴致的时候,也能说上一会儿话。
除了侍卫充当的船夫,她就只带了那个叫宝妆的丫头。
高淼少言寡语,宝妆却俏皮可笑,和辛夷打成了一片,两个人欢声笑语不断。
小姑娘与辛夷年岁相仿,说的都是美衣、美食、美妆等各种女孩子喜欢的话题,辛夷发现高淼或是扫来一眼,或是默默倾听,却始终放不下她郡君的面子。
她也自在,并无寄人篱下的别扭,将自己的行李在高淼和宝妆的面前打开,差点亮瞎她们的眼睛。
辛夷当时是提着两口箱子过来的,都以为是换洗衣物等轻便之物,怎料里面除了衣物以外,全是瓶瓶罐罐,以及医疗器物。尤其那一套她当宝贝的“手术器械”,摆得整整齐齐,泛着夺目的寒光,看着怪吓人的。
宝妆好奇又惧怕,“张娘子拎这么多刀子剪子做什么?这样沉,也亏你杠得动哩!”
辛夷笑而不答,从箱子里拿出几个脂膏眉黛,给宝妆试用,见她喜欢便送了。
宝妆满是欢喜,次日又缠着辛夷问脉开方,要调理月事,辛夷对长得好看的小姑娘没有什么抗拒力,很是耐心地回答她的各种问题,惹来宝妆惊叹连连,满眼崇拜……
高淼看不下去了,“宝妆。”
宝妆一愣,赶紧过去行礼,“郡君,婢子在。”
高淼道:“夜深了,不要再扰娘子清净。再有两个时辰便到岳州了,娘子明日要独自南去,也须养精蓄锐。”
宝妆朝辛夷吐个舌头,应一声是,不敢再闹腾。
辛夷从启开的窗户往外望去。
水面上漆黑一片,但今日天气甚好,借风扯帆,行进很快。
“照这个速度,天不亮大概就要到岳州了。”高淼在她背后补充一句。
辛夷放下帘帷,点头微笑道:“等明日帆船靠岸,民女便自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