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紧张中入睡,天亮才知道,狄青昨夜便出发了,在喝了她的猪肝羹后不久。
皇祐四年九月底,狄青挑精锐南下,直插宾州,迎头痛击侬军。
侬军猝仓促应敌,不知含垢忍辱的宋军,深陷宾州泥沼……
颓势一现,再难挽回,为保住数月以来的胜利果实,侬智高不得已再度退回他此前称帝的邕州,以他的“大南国”为据守,向南征军摆开阵势……
宾州之战,宋军大捷。
这也是侬智高起兵以来胜得最为痛快的一场战役。
大宋朝野震动,褒赞纷纷,狄大将军美誉传扬四海,南征军更是士气大振。
辛夷身在主帅大营,战事前后的一切全都瞧在眼里。
至此,她不得不由衷地赞叹一声。
这个老美男,当真绝了!
有勇有谋,战术了得,善于把控战场局势,操纵军心。
事实上,北宋南征军号称二十万大军,但辛夷观察,实际参战人数恐怕有很大的水分。
北宋时的广南西路瘴气极重,气候湿热,但到了冬天是会下大雪的,山林中还常有野象出没,这一切对宋军来说都是考验……
而侬智高所带的队伍,几乎全是当地人,早已习惯了当地的生活,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初来乍道的京军如何与土生土长的侬军长时间胶着作战?
如果狄青一开始便冒然进攻,即使胜了,只怕也得付出惨重的代价。
更何况,治人容易,治人心难。这样得来的胜利果实又能维持多久?
除非狄青带兵永守南疆,否则,他前脚一走,这些人后脚又得造反。
尤其在交趾与大宋临界的广源地区还有三十洞的土酋,全是与侬智高一样带着蛮兵的狠人。
今天一个大南国,明天一个大西国,大宋朝廷会不会疲于奔命?
要打,就得将人打服。
从宾州之战来看,狄青用最小的代价,摘取了最大的果实,可谓兵者诡道也。
当然,一直在暗处为狄将军干“老本行”的小徒弟也功不可没……
傅九衢带皇城司提供的情报工作,也成为了狄将军制敌的重要法宝。
那一封接一封的密信,便是狄将军观察整个战局的眼睛……
辛夷一颗心紧张地悬了起来,在嗓子眼里沉沉浮浮。
她算着时间,盼着日子,一面等着史书上那个决战的节点到来,一面又害怕那个日子的到来……
一面希望快点结束这场深重灾难的战争,一面又忧心大军得胜还朝以后,接下来那不可控的局面,会将她和傅九衢都带入深渊……
“辛大夫。”
一声轻唤,扰乱了辛夷的思绪。
她回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孙怀。
辛夷眼皮狠狠一抽,快步走过去,“孙公公找我有事?”
孙怀摇头,目光露出急切,“您快去看看郡王吧。”
辛夷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
“郡王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辛夷语气惊乱,手脚都有点发麻,“公公你等着,我去拿药箱……”
这些日子,在狄青的“严防死守”下,辛夷根本就没有和傅九衢见面的机会。而且,军中皆是男子,辛夷也恪守规矩,不会主动去找傅九衢,以免落人口实,影响军心。
因此,与傅九衢有关的所有消息,辛夷都是从别人的嘴里听来的。
这一刻,她快急疯了。
悲喜交集间,那思念就像突然点燃的熊熊火焰,将积压在心底的情绪悉数翻开,盖过了一切的规矩。
她一路小跑过去,只恨不能生出翅膀飞到他的身边。
奇妙的是当她走到傅九衢的营房外面,一双脚却像灌了铅似的,无端沉重起来……
孙怀回头看她一眼,小跑两步上前叩门。
“九爷,辛大夫来了。”
程苍和段隋就站在门外,黑了,瘦了,像两根木桩子似的,一动不动。
辛夷看到他们,一颗心跳得更快,隔半晌才听到里头传来傅九衢的声音。
“进来。”
辛夷情不自禁地哆嗦。
他的声音怎么有气无力的样子?
这个时节的南方已降了温,是不是着凉生病了,还是遭瘴气所误?
大概是太久没有见到他,思念成狂。辛夷脑子糟乱得全然没有平常的冷静。推门入内时,觉得手脚冰凉,脚步虚软……
然而,绕过屏风往里一望,屋子里空无一人。
空气里有淡淡的暖香,一个熏香炉安静地坐在案上,散发出熟悉的香味。
辛夷有刹那的失神。
笃耨香。
“孙公公,郡王人呢?”
辛夷微微一窒,正要转头喊孙怀,双眼就被人从背后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