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固执。”辛夷一字一顿,声音越发低哑,“好好治病,好好活下去,知道吗?你看……时空无垠,天地广袤,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在别的什么地方遇见,再一眼就认出彼此?”
“十一。”傅九衢温热的呼吸落在辛夷的面颊上,宠溺得仿佛要将她融化。
“不要说丧气话。”
喉头一紧,他小声地哽咽。
“不要离开我。”
“我会一直在的。”辛夷恍恍惚惚,“天地间,无处不是我。”
“那你告诉我……”傅九衢突然抬起热切的眸,“我可以去哪里寻找你?汴京赋的结界,能不能打破?你的那个世界,我可不可以来?”
辛夷一怔,微微张开嘴,说不出话。
“九哥,三千时空轮转,百万众生过客,一切都是假的……”
“不是假的。你和我,此情可待,可半分虚假。”
傅九衢拉着辛夷的手放在心上,一双烁烁的眼便燃烧起来,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面目孤寂,眼神深远,一轮清月落在他瘦削的肩膀,整个人坚定而刚毅。
“相信我,十一,我定能救你。”
“好。我信你。”辛夷心窝里仿佛塞了个小火炉,焦渴无力却温暖,她故作无事,朝傅九衢轻轻一笑。
“我还有一个心愿,九哥。”
傅九衢黑眸微眯,“你想说什么?”
辛夷说话已十分费力,每一个字符都像从喉咙里生生挤出来的一般,但傅九衢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阻止她,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嘴唇,生怕错过她每一个字。
“我死后,或许会回到我原先的世界,或许不会……”
“胡说八道!”傅九衢突然拔高声音,那压抑而低沉的怒意,惊起密林里的飞鸟,扑腾着翅膀便急掠出去。
“你不会死的。我们能活着出去的,我不会让你死。”
辛夷轻轻摇了摇头。
“九哥,你帮我个忙吧……”
“十一!”傅九衢的声音破碎而绝望,握紧她的手,“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来,我背你出去………”
“我出不去了。”辛夷咳嗽着,隐隐带着笑,但脸色与声息已无法掩盖她病入膏肓的事实,稍一张嘴,仿佛就能闻到死亡的味道。
“九哥,我死后,你不要把我埋起来,我怕蛇虫鼠蚁啃食我的尸体……你不如一把火将我烧了,把骨灰带回汴京,在五丈河边寻一颗大树,将我埋在大树底下。”
“墓碑就不用写生卒生平了,你就写:二十一世纪中医师辛夷到此一游,《汴京赋》是个垃圾游戏。”
“十一。”傅九衢沙哑的嗓音仿佛破败的铜锣,每一个字都极其晦涩。
“你告诉我,怎样才能救得了你?我不会医,但我可以学……”他抚着辛夷断裂的腿骨、肋骨,修长的手一片冰冷,颤抖不止。
“没有用了。”辛夷望着黑暗的密林,轻轻抚了抚傅九衢的肩膀:“一抔黄土,一座坟,人人都是如此结局。你不必为我难过……”
她慢慢越过傅九衢的手,摸向他的腰间。
从里面掏出一个带血的香包。
拙劣的绣功,让辛夷一看便笑了起来。
这是她在端午节的时候,亲自绣给傅九衢的香包,里面装着艾叶、菖蒲、香附、白芷等药材,那时候傅九衢说佩戴香包可以除秽辟邪,她这才硬着头皮咬着牙做出来的。
这是她做的第一只,也是唯一一只香包。
傅九衢一直将它带在身边,从未有片刻离身。
“以后就让这个香包陪着你。”辛夷眼睛肿得几乎快睁不开了。
她将掌心贴在傅九衢的肩膀,把他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
她没有力气,拉不动。
傅九衢会意地靠近,辛夷心满意足地贴上去,耳朵附在他的心窝处,听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慢慢将手指扣在傅九衢的腕脉上。
山林里响起凄厉的鸟鸣。
辛夷嘴唇一开一合,声音徐徐浅浅。
“脉象平缓有力,不浮、不沉,节律均匀,尺脉沉取不绝……九哥,你是要长命百岁的人呢。”
她的声音温和而轻快,充满了希望。
在闭上眼睛那一刻,脸上仿佛还有生动的笑意。
这一夜,月色皎洁,微风和煦,她恍恍惚惚间坠入在最深最暖的美梦里,竟觉得十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