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衢神色不变,“好。”
赵玉卿弯了唇角,更为轻松许多,盛了汤端到傅九衢的嘴边,见他浅浅饮下一口,眼睛亮开,略带希冀地问:
“好喝吗?”
傅九衢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尚可!”
赵玉卿笑了一下,“是小周娘子熬的。这孩子对你是当真尽心……你那么狠心地将人家赶出临衢阁去,她也不曾埋怨半分,唉!这一年来,她做的那些事,我都看在眼里,是个好孩子呀……”
傅九衢面无表情,“母亲想说什么?”
赵玉卿看着他清冷的面孔,到嘴的话有些说不下去。
“你看你岁数也不小了……”
傅九衢垂下眼眸,那灯光烛火在他眼里渐渐凝结。
“是不小了,十一都离开一年了。”
说罢他突然回头叫孙怀。
“去,把段隋给我找来。”
孙怀看一眼赵玉卿,“小的领命。”
又是一年上元节,这会儿的十一,只怕已经上了奈河桥喝下孟婆汤了,等他死期一到,去到地府里见她,若她问起,在她离开的日子,他都做了些什么,他可怎么回答?
“九爷……”段隋小心翼翼地进来,不敢看傅九衢的眼睛。
傅九衢略略皱一下眉,“我让你打听的消息,如何了?”
段隋道:“张枢直被官家招到御前听差,很得恩宠。官家下朝后常去他位于丽晖门外的府邸……”
顿一下,段隋的声音压得更小。
“属下打听到,官家对张枢直那两个儿子甚是喜欢,私底下赐了许多金银财宝,恨不得把宫里的宝库搬过去给他们……哼!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官家的私养子呢……”
孙怀:“不得胡说。官家三个皇子都不幸早夭,疼爱一念和二念也是情有可愿……”
他瞥一眼傅九衢,不料他却是淡淡勾唇。
“看来做皇帝,也未必能称心如意啊。”
段隋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总归,昨年从岭南回来,他们家九爷就奇奇怪怪的,和以前大不一样。以前的狠是在明处,如今的狠是在暗处……
就说张贵妃那张脸,傅九衢就很是关照,专门给皇城司的察子说了,张贵妃极是爱美,哪怕是身在千里之外的大夫,她想召回就得召回,可一定得让她如愿才好。
段隋知道九爷说的都是反话,因为程苍得令下去后,宫里那位深得圣宠的贵妃娘娘,便三天两头地突发脸疾,再也没能舒服过……
程苍说,九爷吃的亏,都是会讨回来的。
段隋那时候不知道,如今算是明白了。
虽然九爷成日里足不出户,但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
狄大将军得胜还朝后,官家要敕封他为枢密使,要对南征军大加犒赏,却招到朝中以宰相庞籍为首的大臣们一致反对。
官家原也难办,可没过几日,九爷给几位大人捎去一封信,他们就改了口,不惜与庞相公打对台,也要力谏狄青为枢密使。
于是,狄大将军成为了有宋以来,除开国功臣曹彬外,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武将枢密使。
看着认真做事的九爷,段隋既为他高兴,也为他难过……
但九爷嫌弃他脑子简单,从来不会像对程苍一样,委以重任。
段隋如今做的,总是一些跑腿打杂的活儿,如派人一遍遍去南边寻找辛夷,如派人一趟趟关照辛夷的药坊,如私下里关注三小只的情况……
段隋也是想干大事的人。
因此,他偶尔也有些郁闷。
“九爷,还有什么要吩咐属下去做的吗?”
傅九衢看过来,双眼冰冷如渊,却突地绽出一个无声的笑容。
“去把小周娘子叫来。”
段隋大为吃惊,“九爷,你不是不肯见她?”
傅九衢冷冷盯视着他,一言不发。
段隋身子一颤,察觉到自己的逾越,赶紧低下头,拱手躬腰,“属下是,是说,那个小周娘子以前在府中常以九爷的姬妾自称,极是令人不喜……今儿上元佳节,属下不想九爷因她而败坏了心情。”
傅九衢不冷不热地问:“本王做什么事,还须得你的同意了?”
段隋:“不敢!”
孙怀见状,抬起脚虚踢他一下。
“你个二愣子,还不快去!”
段隋看一眼傅九衢那双冷冽且深不见底的眼,喉头一紧。
“属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