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侍卫伤得极重,须得马上启程。要不我把他带回扬州,交给周老先生。你留在这边,亲自坐镇指挥……”
“不必。”傅九衢看她一眼,“这边我都交代好了,儿子的满月宴,我不想再缺席。”
缺席了妻子怀胎十月,缺席了儿子初到人间,满月的日子,他要亲自掬水为孩子洗沐,祈祷他一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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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苍自幼习武,少年时便戎马倥偬,驰骋马背,后来跟了傅九衢,到了皇城司,打打杀杀的时间少了,但从未疏于操练,身子骨素来强壮,像这样的伤,还是第一次。
傅九衢下令回城,整个驼峰岭如临大敌。
士兵们将程苍放在门板上,带出飞瀑谷,抬下驼峰山,马不停蹄地抬上了马车,让段隋先一步护送前往九十一药铺。
辛夷脚程慢些,从昨夜折腾到现在,她身子已经有些虚乏了,从山林到官道,两条腿不听使唤了似的,脚掌都磨出了血泡。
可她今日尤其固执,坚持不让傅九衢背她,咬着牙让杏圆扶着,走出大山。
马车就停在官道上。
微风里,流苏微微晃动。
傅九衢看她一眼,黑沉沉的双眼满是怜惜。
“我抱你上去。”
“不用。”辛夷抹了抹汗水,“不差这几步。”
她咬着牙走向马车,傅九衢双眼微眯,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大步上前,将人拦腰一抱,捉在怀里,“老夫老妻,你害什么臊。”
辛夷微微一讶,没有抗拒,乖乖的将双手缠在他的脖子上,任他将自己抱上马车。
“慢些,慢些,爷,仔细脚下。”
孙怀颠颠儿地小跑过来,手上撑着绸伞,又弯着腰上前打了帘子,恭顺地护在一侧。
待辛夷坐好,他笑着将马缰绳递上来。
“爷。您的。”
傅九衢看一眼那绳子,冷下脸合上帘子。
“启程!”
孙怀呃声,呆呆的。
往日傅九衢和辛夷出行,大多是骑马相随,让辛夷独自一人或是带着丫头乘车。今儿他面不改色地撩袍坐下,没有半分迟疑,把孙怀都看傻了。
“这性子怎么说变就变?”孙怀在心里叹息一声,真是个好难伺候的主儿,脸上却是笑盈盈的,往后退去,然后高呼。
“走起!”
已是午后,阳光从天际泼洒而来,明晃晃的,烤得人汗流浃背。
青帷将烈阳挡在外面,辛夷背靠车厢,双眼微微阖起,有些疲惫。傅九衢看她坐得端正,手臂绕过去,将她揽过来,靠在自己的身上。
“累了?”
他低头,自然而然地搂住她,指腹安抚般在她的手背摩挲。
“你睡一会儿,到了扬州我再叫你。”
辛夷嗯声,心跳得厉害。
在这段不长不短的岁月里,她与傅二代保持着友好和睦的距离感、分寸感,更像朋友。这跟她和九哥间的亲昵大为不同。
九哥回来了,隔阂也就没有了。按理来说夫妻两个应该很快就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辛夷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坏就坏在,九哥和傅二代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同一副身躯。
肉眼可见的面容是真实的存在,而灵魂却是摸不到、看不见的虚无。辛夷在短时间内很难从外表去完成角色的突然转变,多少会有一点不习惯。
九哥握住她的手,她难免也会想到另外一个男人……
这是一件令她极其抓狂的事。
隐秘、且难言。
她克制着混乱的情绪,呼吸均匀,双眸微阖,就像真的困得要睡过去了那般。
傅九衢看她片刻,俯首在她额头轻轻吻了吻,眼梢微微一动。
“我不在这些日子,都是他陪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