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玉觞面不改色:“红雨,将小公主带到坤宁殿。”
小公主的笑容冻结在唇边,要哭不哭地瘪着嘴巴,“我不去坤宁殿,我要回宫陪我娘……我不去坤宁殿,坤宁殿是母老虎住的地方……”
曹玉觞:“带走!”
小公主被抱走了,殿外,周忆柳正跟一群妃嫔在一起,跪在蒲团上为官家祈福,听着小公主又哭又闹地被人带走,登时面如死灰。
“周婕妤,圣人有请。”
管事公公走到跟前,叹息一声。
周忆柳当即便爬了起来,看着女儿的方向追出去。
“你们做什么?你们放下我的女儿……”
“不听话。”管事公公脸一沉,示意两个侍卫,“拖走。”
周忆柳是被两个侍卫强行拖到曹玉觞面前的,看到辛夷在侧,她整个人都变了脸色。
“是你,又是你陷害我,对不对?我和你已无恩怨,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灯火摇曳。
屋子里死气沉沉。
辛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不见怜悯,也没有同情,她就像是一个故事的旁观者,记录者,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曹玉觞听着周忆柳的哭闹,双手扶在椅子上,面容冷漠得像一个雕塑。没有人知道赵祯的死对她到底有多大的影响,他们是夫妻,几十年的夫妻了,可她十分镇定,镇定得辛夷都不由得生出了佩服。
曹玉觞就像天生为皇后这个宝座而生,
天塌下来,她仍然能坚守皇后的职责,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从头到尾循规蹈矩,并不感情用事。
“还不认罪吗?”
曹玉觞的声音浅浅淡淡,仔细听,有些沙哑、疲惫。操持这么久,她想必已经累了,阖了阖眼睛,甚至没有问周忆柳为什么要那么做,更不去问事情的细节,只是长长一叹。
“自作孽,不可活啊!红云。”
红云上前,托盘里是三尺白绫,一把剪刀,一杯毒酒。
曹玉觞看着周忆柳震愕的表情,淡淡说道:
“这是给你最后的体面,自己选吧。”
周忆柳跌坐在地。
没有人逼她,就那么看着她。她甚至从曹玉觞的眼睛里看出了一抹同情。
呵!
周忆柳知道大势已去,咽一下唾沫,缓缓地直起身,屈坐在自己的脚上,尖尖的手指抚过托盘里的三样东西,幽声浅浅。
“你们不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曹玉觞:“去阎王殿里跟阎王爷交代吧。”
周忆柳噌一下抬头。
心里堵着事情不说出来,哪怕是死,也是不安心的。
那些怨,那些恨,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她笑,阴冷冷地笑,“我恨官家……只是其次。他再不把我当人看,也给了我体面的生活,我恨他,但也感激他,他死了,对我没有什么好处……”
说到这里,她目光一厉,盯住辛夷。
“而你,还有傅九衢……才是我最痛彻心扉的恨,是我非做不可的理由。”
她怨毒地盯着辛夷,唇角掀起一抹笑。
“有人给了我那包药,告诉我说,只要傅九衢案发,就毒死官家。只要官家死了,他的案子就兜不住了……到时候,他完了,你也就完了,你们就都完了……哈哈哈哈……”
“是张巡吧?”辛夷微微眯眼,“我本以为是他胁迫你。又想不通,为何他已经死了,你还要替他做这样的事,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周忆柳低低地笑着。
“明白了,也迟了。张小娘子,看你从前得意的样子,比让我去死还难受……好在,你很快就要步入我的后尘了……官家活着尚且护不住你们,何况官家死了?”
辛夷:“你何苦?”
冷风拂过周忆柳的长发,她的笑容如同鬼魅。
“几年冷宫,让我活成了如今的模样……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凭什么呢?我什么都得不到,你们凭什么可以逍遥快活?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可以拉你们垫背,很划算……你说,对不对?”
她双眼幽幽地盯住辛夷,笑得瘆人。
辛夷安静地看着她,“可惜,你怕是要失算了。你死了,我一样会活得好好的。我和九哥,还有我们的孩子,幸福快乐的一家。可怜你女儿,无父无母,又要走你这个亲娘的老路……听到这些,你是不是很气?”
周忆柳原本好端端坐在地上,一副大仇得报的得意样子,听到这话,怔了怔,疯了一般朝辛夷扑过来。
“死也要拉你下地狱,我要跟你一起死……”
辛夷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稍稍用力,周忆柳便跌坐在地。
“自不量力。”辛夷冷冷一嘲,周忆柳便痛哭起来。
曹玉觞被吵得脑仁痛,叹一口气,“成全她吧。”
两个婆子应声上前,拿起三尺白绫,套在周忆柳的脖子上。
灯烛爆出一个微弱的火花。
辛夷看着周忆柳从狞笑到狼狈地倒在地上,几不可察的一声叹息。
“圣人。”她朝曹玉觞行了个礼,“我可以离宫了吗?”
曹玉觞看着她微微一笑,“宫门早已落锁,门外全是想要入宫面圣的大臣,我还要想想怎么应付。眼下形势逼人,要委屈你先待在宫中,待事情平息再说。”
皇帝驾崩,新皇登基,是一个极为敏感的时间节点。
辛夷大体曹玉觞的顾虑,点点头,“全凭圣人安排。”
“还有……”曹玉觞看一眼周忆柳的尸体,“事关皇女,此事要守口如瓶,不可吐露半点风声。”
宫闱秘辛又多一桩。
辛夷,“臣妇明白。”
曹玉觞这才叫了红香过来,“你带娘子去歇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