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每天都会睡去,在一片黑暗中阖眼,意识会中断,然后再于光中醒来。
对五条悟来说稍微有点不一样,无时不刻不在接收周围信息的六眼让他很难入睡,也很容易醒来,黑暗也和白昼一样喧嚣——从客观上来说。主观上嘛,毕竟他从一出生就是这样,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所以五条悟四舍五入,和普通人也差不多。区别只是他是从一双不同于常人的眼睛收到这些信息。
——先不论这个结论会收到多少异议。
那么如何才能知道,自己是在安全一如既往的卧室里醒来,而不是陷入危险呢?
先意识到的并不是什么具体而确定的信息,天花板上也不会写着“五条悟的卧室”,而是一些熟悉到写在了本能里的细节,像是床单的质感,阳台的光源,放在柜子上的手机。
那么此刻,总之他现在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了。
黑暗,安静,厚重的实体宛如无边无际一样包裹着不大的圆顶空间,不对劲。
但也很奇怪,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需要烦恼的。
“还好吗?”熟悉的声音。
……啊。
他想起来了。
这里,这个被岩石和泥土围起来的小小空间是哪里这件事。
并不像他的男朋友找借口说的那样炎热,不如说是刚刚好的温度,但用六眼去看的话也能看到地上的魔法阵,还有岩壁之下地层的高温。
除此之外就像一个普通的洞穴,被收拾了一下,床脚堆着些东西,大概是之前提过的制氧剂、蓄电池和那袋咒物——对了,床。甚至把床都搬了过来,是他很熟悉的一张床,是诺德家里的那张吗?
……头好痛。
诺德接着大概是开了灯,又察觉到五条悟转过脑袋躲避光源,“太亮?”低声问他。
他没回答,或者回答了,总之灯光被挪了开,只剩下一片折射来的隐约光亮,诺德有些拘谨地把温毛巾递到他手边。
“为什么有床?”五条悟懒懒地开口。
“咒力耗尽之后咒术师是会昏迷一段时间的,悟也不例外,所以我去取过来了。”诺德对他解释,“……总不能让你躺在地上。”
只是解释,没有安抚和亲吻,没有让人觉得什么都不用担心的接管。
而是,等待着他的反应。
但他不想动,很久没有这么精疲力竭,或者该说根本回忆不起上次这样虚弱的经历是什么时候。明明看得出来吧?他很虚弱这件事,可以直接照顾他啊,为什么非要让他自己来。
五条悟不情愿地哼哼两声,睁开眼睛。
琥珀色的眼睛担忧,又克制地看着他。
“被抽尽咒力——冥小姐和我说那是她今年最讨厌的体验。伏黑虽然没有发表什么感想,但我能看出来他很不舒服。”诺德轻声解释着。
还挺……有距离感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这种程度的小心谨慎,对他们之间来说是保持距离的。
无下限应该是在第一次见面就撤去了,现在想起来既觉得不可思议也理所当然,因为他允许诺德碰他,那当然不可能还端着架子用着术式——能被碰到的不会是高高在上的神子。
啊……这只是一段从好奇和新鲜感开始的关系,这件事五条悟还是清楚的。
所以诺德会因为暴露了自己的威胁性而不安,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在沙子上堆起再高的城堡,也总有一天——会轻易地倒塌。
——那等你玩腻了呢?
硝子的声音。
那个问题真的……非常讨人厌。
“你觉得我有一天会……”五条悟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那句话没问完,他不太想、也不应该把那个词说出口。
但诺德不知道怎么理解了,大概也猜到了他有偷听与硝子的对话的事实。他的男友没说话,好像不太想说话。微温的毛巾被放进他手里,然后大概是想就这样拉开些距离。
五条悟抓着他的手。
没什么力气,手指很快顺着重力滑下来,只是不甘心地堪堪抓着指尖。
要挣脱的话肯定能轻易挣开。
“渴吗?”诺德妥协地问他。
“我在问你话。”
“……不觉得是个糟糕的话题吗?”
“那你想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