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羡看过去,闻人俞作画有个特点,画建筑总喜欢把云画高高的位置,建筑的尖端触不到,白烨无数次说过她这个问题,说到宋羡都知道,但闻人俞从没改过来。
现在这副速写里,建筑高耸入云,如尖刺,戳破云层,和阳光拥抱。
这是闻人俞,最大的改变。
江柳依也发现闻人俞和之前有些不同,似乎态度更从容了,她还记得在艺术节见到的闻人俞,面对一个台阶显得窘迫,现在却能泰然处之,闻人俞说:“路不好走,江小姐,你推我从那边下去吧。”
“好。”江柳依点头,推闻人俞从旁边下去,两人坐在一棵树下,阳光炙热,树影斑驳,闻人俞问江柳依:“策划案你都看过了?”
“都看了,曲子也选好了,等会我们进去试一遍。”
闻人俞点头,看向江柳依,倏而道:“其实我以为,你一开始不会接的。”
光影落江柳依肩膀上,细碎的灰尘在跳跃,江柳依说:“我没那么小气量。”
闻人俞说:“是我以己度人了。”
她转头:“谢谢你和宋羡能过来。”
江柳依坐在她身侧,闻言微点头,定神看闻人俞的双腿,冷不丁问一句:“真的不能站起来了吗?”
闻人俞没料她说这个,眼神飘下去,低头看她双腿,垂在身侧的手慢慢蜷缩,她开口:“我……”
“闻人小姐。”江柳依开口,看向她,说:“你觉得宋羡知道这件事吗?”
闻人俞一怔,迅速抬头看向江柳依,因为震惊面色发白:“你告诉她了?”
阳光刺目,空气中卷起火热的风,江柳依摇头:“没有。”
她说完看向闻人俞,开口:“我很小的时候,父母特别疼我,我爸说,哪怕我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办法帮我摘下来。”
“可是后来他们不要我了。”
闻人俞沉默几秒。
江柳依继续说:“因为我开始弹琴了。”
闻人俞问:“有什么关系吗?”
“是啊。”江柳依说:“我也不懂,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我弹琴就不行呢?他们百般阻挠,甚至把我赶出江家。”
闻人俞侧头。
江柳依也抬眼看细碎的阳光,光影落她五官上,稳重大气,江柳依转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他们的孩子,我的母亲因为钢琴,自杀了。”
闻人俞脸色微变。
江柳依神色很平静,她说:“我那天给我爸打电话,我问他,我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
“他说是。”
江柳依说:“那我这辈子都是。”
闻人俞攥紧轮椅边缘,她当初对宋羡说的,不是。
所以宋羡就信了她的不是,不是因为宋羡够笨,想不到,而是因为宋羡相信她的话,就如同江柳依相信江山的话。
闻人俞沉默几秒。
江柳依从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沓资料,她说:“这是宋羡跑了十几个国家做的调查,和你情况相似的,病症相似的,里面有四百三十二个和你相同的病例,还有二十六个医生访谈……”
闻人俞低头,声音微哑:“她怎么知道我病例的?”
江柳依说:“她联系你家人了。”
闻人俞脸微白,其实一开始,她真的以为自己能站起来,所以没想告诉宋羡,怕她会担心,那时候宋羡眼睛不见好,她想等宋羡稳定再告诉她实话,可等到的结果却说她腿很难痊愈,但宋羡就快要好了。
她其实一直不够勇敢,所以下意识的逃开了,她告诉宋羡不想要她了,婚礼取消,她了解宋羡的脾气,不会多问,所以她安心将自己缩在龟壳里,以为这样就能杜绝一切的伤害。
她在宋羡走后也曾积极配合治疗,甚至偏方都信了,但没有效果,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的失望,她脾气越来越奇怪,听不得有关于腿的问题,她甚至不愿意听到腿这个字眼,她会恶心,想吐,会控制不住发脾气,会自残,她还会时常觉得自己是个废人,家里人不敢再提腿伤,让她在别院休息。
这一休息,就是两年。
她情绪才慢慢稳下来,学会自我安慰,学会接受,不用选择最痛苦的画和不画,不用靠药物入眠,她甚至觉得腿伤也没什么不好。
后来从白烨那里听说宋羡的事情,她才想去解宋羡的心结,谁知道,宋羡的心结没解开,反而是把她自己的心结解开了。
闻人俞低头,手掐掌心,她开口说:“江柳依,你知道我最羡慕你什么吗?”
江柳依垂眼,闻人俞说:“我最羡慕的不是你能和宋羡结婚,在一起,我最羡慕你,永远都是那么的无畏。”
她在去找宋羡之前就调查过江柳依了。
能在那样的家庭条件下,父母阻拦下,还能将钢琴弹的那么好,还能成为那么出色的人,她羡慕江柳依身上的勇气。
这是她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如果当初她勇敢一点,直接告诉宋羡,那本来一件普通的车祸也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办法有一千种,但她偏偏选择了逃避。
是她的懦弱,让她和宋羡受尽伤害。
江柳依低头。
闻人俞接过她手上的文件袋,问:“有治愈的可能吗?”
以前最听不得的一个问题,现在无比平静的问出来,江柳依定定两秒,回她:“有。”
闻人俞转过轮椅,面对江柳依,阳光从树叶缝隙跃进来,闪烁明亮,闻人俞点点头,说:“谢谢。”
江柳依抿唇。
闻人俞又说一句:“我会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师姐,好好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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